他買了一小束藍色康乃馨,走上來,遞給我,他說:「我開不起林寶基尼,我只有一輛福土威根。」
我最後嫁了他。
我們走了兩年,結婚三年,今年我廿四歲多一點。
我們有這層房子,他父親送的結婚禮物,銀行有數萬元現款,是儲蓄。手上小小的方欽是他母親送的紀念品。
我自己的父母什麼也沒送,有,一大堆牢騷。
我告訴母親:何莉莉也不是平白成功的,莉莉是何媽媽的女兒。婚後我幾乎正式脫離自己的家,毫無損失。
我與俊東沒有孩子。
大概半年前他們告訴我,俊東有女朋友。
下班他開始遲回家,我坐在沙發上等他,一等好幾個鐘頭。我想過吵架,不外只有一個後果:使他更有理由不回家。我也想過出去找別的朋友,我約會過幾個男人。
他們都乏味,即使在憤怒下我想把自己送出去,也做不到與這種人躺在床上。
一個男孩子帶我上他的公寓,遂樣裝修介紹,冷氣機多少錢,壁櫥很名實,飯桌在哪裡買,五百多-的地方,很俗很普通的傢俱,彷佛已是他畢生的心血成就,彷佛誰能覺得在那個小廚房煮二一餐的機會,便算一種殊榮,我頓時倒足胃口。
還是登樣入家出來的孩子呢,美國大學畢業生。俊東勝過這些人多多,難怪結過婚還如此吃香。然後我與一個中年男人出去,他有妻子,恐怕妻子不瞭解他的緣故,常在外頭喝酒,很溫文和藹。大概是苦出身,一雙手很粗,十個指甲有點黴灰,這還不要緊。他戴一隻手錶,勞力士金蠔,錶帶卻是香港做來充的。我最討厭這樣,要省全部省下,要不就別省那條原裝金錶帶,俊東有一隻這種表,嫌重,把它串在皮帶上當掛表。
什麼都是俊東。
誰都不及俊東。
我根本提不起興趣跟別人出去。
還有這位年輕的醫生,介紹認識之後,卻沒有約會,偶而見面,一直很禮貌地微笑,瞧,又一次證明當年俊東對我的感情非同小可的,至少他得鼓起勇氣來逼我說話。
如今有資格的男人太少。
是呀,俊東不算什麼:但這個世界-一切都比較性的,我拿誰來比俊東都比不上。
是星期六呢。搬出去後他住在哪裡?跟誰共渡良宵?我憫悵地明白我們之間已經完畢。法文中的fis,結束。
把雙人床換了單人床。瞌睡前的喋喋再也沒有人聽。我的生命也隨著枯萎。
我必須要勇敢地面對現實,天天上班不動聲色,回家對著電視喝酒吃藥,流淚沉思,我不限俊東,我只是刻骨銘心地想念他,希望他在身邊。
他不會知道,永不。
我拉開被子睡覺,不是不後悔沒跟表姐去喝茶的,有什麼關係呢,出去走走,抬頭看天空,我們大家只活那麼一-那,轉眼成空,轉眼天明。
扭開無線電。
是那首舊歌「綠袖子。」
「可嘆我愛汝虧欠我
如此-棄我太無禮
而我愛汝如此良久
歡娛因汝作我伴」
這歌是莎士比亞時期的,起碼四百多年。
我現在的時間忽然多了一倍不止,微小的事情都叫我想完一次又一次。
我拿起安眠藥瓶子服食兩粒。他們說就是這樣致命的,睡不著多吃兩粒,再睡不著又多吃兩粒,然後再也醒不過來。
我不想死,真的,也不會死。
這該死的頭痛,阿司匹林在什麼地方。
終於限期到臨,他前夜回來,很鎮靜的,他說:「我要辦離婚。」
我抬起頭,也非常鎮靜的問:「為什麼?」
「我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