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撇撇嘴不以為然,更有的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架勢,竟是沒有一個說話建言的。於是,她自然而然轉頭看了綠萼一眼。
綠萼素來是好脾氣的人,但剛剛一個個管事媳婦媽媽又急又快地說事,根本不給上頭三位小姐反應的空子,此時又聽到這一百二十兩,她越發覺得這些人貪婪可恨。因而她便彎下腰低聲說:“剛剛四小姐說得不無道理,此時不比平日,暫時擱下也未嘗不可。”
就在陳瀾沉吟的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一陣喧譁,緊跟著,就只見前頭厚厚的松花色方格棉布門簾被人猛地撞了開來,緊跟著一個人就跌跌撞撞衝進了屋子。幾乎是同一時間,兩個健壯的婆子也跟著進了來,卻是不由分說伸手就去拉人。
“四嫂子,你這是幹什麼,沒看小姐們正在分派事情?”
“大過年的家裡都快沒米下鍋了,還不興我找小姐們申辯申辯?”
那被稱作是四嫂子的是個五十出頭的婦人,腰身粗壯,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此時死活掙脫了兩個要拉他的婆子,直接撩起衣服前擺就跪了下來。一時間,水鏡廳中就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她也不管這些,直接砰砰磕了兩個頭便直起身來。
陳瀾聽到那硬梆梆的聲音,此時再見這四嫂子額頭上已是有些青紫,知道這是真的死碰頭,不是平素那些假模假樣的行禮,立時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三位小姐在上,小的是楚四家的,原本不想在府裡遭了事的時候跑來,可如今實在是沒了活路,只能豁出這條命來求懇求懇!”
聽到這豁出命三個字,周圍原本想要來拉她的那兩個婆子一下子都縮了回去,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們也一下子都閉上了嘴,大廳裡一時間鴉雀無聲。這楚四家的譏誚地看了一眼四周這些衣著亮麗光鮮的管事媽媽媳婦,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冷笑。
“我家那口子是隨著老侯爺鎮守過甘肅的,鞍前馬後服侍了多年,戰場上殺過人,胡營裡喝過酒,身上那一處處的疤都數不過來!我倒是不明白了,家裡一樁樁好差事,全都是那巧言令色的得了去,咱們這原本是流過血的反而被撂在了一邊快要餓死。不止是咱們家,東邊二喜家、平三家,西邊老德家,當初陪著老侯爺出生入死的,如今家下後生連那後投進府裡的都不如了!咱們家裡漢子出生入死的時候,那些如今吃香的喝辣的在哪裡?不說別的,昨天府裡才出了事,這些整日招搖的管事們,今天就有藉口悄悄出門另尋門路的!”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二十二章 世僕(下)
如果說剛剛屋子裡的寂靜是因為生怕這個楚四家的光腳不怕穿鞋,真的豁出命來大鬧一場,如今的死寂就是因為她一下子捅破了那一層薄薄的光鮮表面,把最骯髒的一面揭了開來。
上頭的陳瀾此前就從陳衍那兒聽說過,當年隨著老侯爺的一些家將如今生活悽苦,也曾尋思過找個機會再打聽打聽,可沒等那機會來家裡就出了事,眼下人更是直接尋到了自己面前。聽那言語,她自然清楚這楚四家的積怨已深。可挑在這時候發難,光憑鬧事兩個字就足夠那些管事們借題發揮了,就連朱氏那兒也必然會惱火。
然而,楚四家的彷彿真是豁出去了,竟是絲毫不理會眾人鐵青難看的臉色,又冷笑了一聲:“剛剛兩位嫂子把我攔在外頭,可話我卻聽得清清楚楚。丫頭們做衣裳的一百二十兩銀子拿得出來,可我們這幾家過年的一吊錢卻拿不出來!當年是老侯爺親口許下的,不叫忠僕又流血又流淚,但凡跟過他鎮守的,四季衣裳過節賞錢,可如今,這些錢還不是都落了那些沒良心東西的腰包!我家大小子……我家大小子從小苦練武藝,可如今連一個雜役的差事都輪不上……老天爺,你是不是瞎眼了,憑什麼讓咱們這些實誠心思的人家受這苦……”
楚四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