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頭也不回,烏雲般的髮髻上插著一丈青,水淋淋的玉簪棒兒顫巍巍的,一搖一晃,甩著曼妙的柳腰出去了。
邢夫人摔了個盤子在門上,抱腦袋哭。
【寶玉欺我也就罷了,他大小是個主子。如今沒落好兒,連個丫鬟也欺負我。不行,這場子得找回來,不然沒法呆了!】
邢夫人把自個打扮利落了,幽幽的眼珠子,像條母狼。
粉油大影壁後就是鳳姐院,隔著三丈,正對半大門。平兒在門口繡墩上坐著,看上去慈眉善目,瘦而溫潤的瓜子臉透著一股俏。她見邢夫人走來,遠遠的就迎上去,笑道:“我說今個喜鵲叫呢,原來是貴客到了。可惜了,大奶奶您不湊巧,我家太太不舒服,早說不肯見人呢。”
“麻煩通傳則個。”邢夫人塞了幾塊碎銀子過去。
平兒把銀子藏在袖子裡掂了掂,有三塊,加起來得有五兩重。邢夫人平日裡指東劃西的,少有送東西的時候。她和氣應了,進院子走了一遭,原路拐回去。
“真不巧,太太頭痛,就是不肯見人。”笑意彥彥。
邢夫人纏磨了半晌,平兒不再接她的銀子,也進去‘通傳’了幾回。最後實在沒法,丟魂似的往回走。
她拐過粉油大影壁的東側,在西花牆邊站了,左右看著沒人,身子一軟,滑溜在地上哭。
“這寶玉到底作了什麼詞,連鳳辣子都不敢招惹了?”
“偌大的榮國府,我是國府的大奶奶,竟連個幫手的都沒有。寶玉,我誓不與你甘休!”
……
賈母暖閣,與碧紗櫥只隔著道內迴廊。
賈母在門口轉悠幾回,心肝兒肉叫著抹著帕子哭。她看了寶玉幾回,每次回來都想再去。想到寶玉左手斷了,她是吃也吃不安穩,睡也睡不安穩。
金鴛鴦陪著好兒,笑道:“老祖宗,咱們再去一回?”
“不去了不去了,那冤家,見我就擠著眼睛笑,分明說我是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偌大個府門,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裝糊塗行嗎?就他聰明,拿臉色擠兌我。”
金鴛鴦和琥珀對視一眼,都笑了。要說聰明的,有哪個比老祖宗要聰明瞭?寶玉的心思瞞不過她,她自個看出來,偏要說再心疼不過的寶玉。真是越老越頑。
賈母要琥珀攙著,躺到青色緞子的靠背引枕上,旁邊王夫人早就到了,看著她笑。她埋汰兩句,笑道:“你也是個不省心的,聽說寶玉作了《憶秦娥》,跑我這討喜來了?”
王夫人咳嗽兩聲,道:“媳婦不通文,這好與不好,媳婦說了不算。這次來沒有要緊事,就是邢夫人那邊,找老祖宗討個話。
王善保和王善保家的,寶玉說饒了,我也就饒了,可是大嫂嫂的性子您也知道,要是壞了寶玉的名聲……”
王夫人話裡話外都是刺,透著狠。賈母拿眼睛瞪她半晌,突然癟嘴大笑起來:“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重頭越。聽聽,都來聽聽,說起來就有味道。寶玉是個有本事的,他是玉字輩的主子,合該當家。”
轉頭問金鴛鴦:“那冤家現在的例錢多少,可還夠用?”
金鴛鴦湊過來答道:“都是大主子的例錢,每月二十兩。回老祖宗,如今寶二爺成了生員,文人的耗費您也知道,不夠用。”
“那就提了,五十兩吧。襲人、晴雯,對了,還有那個麝月,都是寶玉的貼心人,多少加點月錢。茗煙那潑猴也加點,當老祖宗替寶玉賞的。”
王夫人滿意點頭。五十兩的月錢,比她都高了。
金鴛鴦蜂腰削肩,鴨蛋臉,平日處理事情不顯山不漏水的,最是穩當不過。她聽見老祖宗的話,表情呆滯一下,沒去辦,在邊上等著。
果然賈母又道:“寶玉成了生員,又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