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邊,像父輩般大口喝水,大聲叫罵,把牌擲得像大人般嚓嚓作響。劉義他們點上菸屁股,仍然如父輩們一般把堂屋搞得烏煙瘴氣。那時我們在一起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快些長大,然後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小賭局,賭遍天下。
相比之下,趙一平與劉義的友誼要膚淺得多,他們之間的互相鄙視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趙一平覺得劉義像個流氓,劉義則罵趙一平是學習上的“吃屎精”,他們之間很少打牌,也很少討論與學習有關的東西。我是正邪兼而有之,他們倆則分別處在性格的兩極,常常將對方的最愛嗤之以鼻——這是初中以後的事,初中以前,在我的撮合下,他們有過幾次短暫的和平相處。
劉義在電話那邊說了幾句髒話,我的嘴也癢癢,痛快地罵了幾句,感到久違的釋放與灑脫。劉義說:“跟老子到浙江來吧!”
我心動了。
我感到家鄉與重慶,都不再是我想要待的地方,我想要迅速地離開這些糾纏不清的回憶與思念,我想徹底擺脫無日無夜的愧疚與惶恐。父母也比較支援我到發達地區闖闖,母親從碎花手絹裡翻出了兩百塊錢,謹慎地遞給我,說:“你哥哥嫂嫂要忙著還房子的錢,還完了還要忙著結婚,生小孩,你千萬不要怪他。這些日子豬肉便宜,那窩仔豬賣得賤,還得留點給你老漢買菸。咳,他的這個肺,五毛錢一包的劣質煙,都要抽三包……小峰,一切只有靠你自己了,啊……實在,實在,沒錢吃飯,你還是,還是給家裡說,啊?”
母親的話讓我心中難受。
我和哥哥十多年的求學生涯,耗盡了父母可憐的積蓄,積累了驚人的債務賬目。二十六歲的哥哥收入微薄,卻還要忙碌著他的住房問題、感情大業;而畢業於重點大學的我,沉溺在虛無飄渺的愛情裡,靠家中唯一的二百塊錢,去尋找前途未卜的工作崗位。我看到母親的銀絲、父親的皺紋,突然間樹立了一個簡單單純的生活目標——掙錢。
在家的日子裡,我儘量用悼念趙一平的悲傷去覆蓋對楊帆風情萬種的思念。每天行走在田埂河畔山嶺之際,我都不會帶手機,我希望回到家的時候,能夠看到楊帆用蔡小田手機發給我的簡訊,哪怕只是簡單的問好也行。我也開始在冥冥中期望有一個陌生的簡訊告訴我:“這是夏雨的新號,我很想你。”我選擇去浙江,也許就是在潛意識裡覺得,那兒離夏雨近了一些。不可否認,在失去楊帆以後,我需要一個稍顯實際的思念物件。
然而,就在我懷揣著二百塊錢即將踏上打工征途之時,蔡小田打來了電話。他語調幹澀凝重,只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是李小峰嗎?你到重慶來一趟,有急事!”
在父母凝望浙江地圖寄託兒子前程的時候,我心急如焚地踏上了前往重慶的列車。路上我一直猜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不會是楊帆被捕了?”我發簡訊問蔡小田,但他什麼也沒回,到下午五點的時候才問了我一句:“什麼時候到?”我希望火車如磁懸浮列車一樣高速前行,但是它在所有小站都喘著氣蹣跚地停歇。我不知道這列慢車是為了阻止我立刻面對悲劇的傷痛,還是握著喜劇的方向盤,故意跟我開個轉彎的玩笑。此時的我只有將腦袋貼在玻璃上,憂心忡忡地感受著火車的喘息。
火車晚上八點進入重慶,一出站臺,我就看到了同樣憔悴不堪的蔡小田。他囁嚅著問:“你到了?”
“嗯。”
又坐上了那輛紅色的輕便摩托。天空飄了些雨絲,前行掠起了冷風,我心裡涼颼颼的,臉上更是如刀割一般。
入三岔路,車速慢了下來,但見慘淡的車燈,照射著清淡的泥濘。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焦急,啟口問道:“楊帆怎麼了?”
蔡小田雙臂劇烈地一抖,重心失衡,車往左邊的山崖倒去!剎那間蔡小田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