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得海獨臂舞刀,轉瞬間已砍倒了四、五個。
“誅妖!”
陳天將左手單刀,右手洋槍,左劈右打,周身衣袍,已被血水染得殷紅。
“誅妖!”
天國兵將們拖著疲憊虛弱的身軀,用槍刀,用磚石,用牙齒,用身軀,硬是連死代活地把已衝上城頭的百十名湘勇,又統統擠下城去。
“轟!”
湘軍陣後又是一聲號炮,城下湘勇旌旗擺動,齊刷刷向後退出數十步開外。
城上兵將方錯愕間,卻聽得“畢剝”聲響,蛇信般吞吐的火苗,叢柴捆葦束間躥出,頃刻工夫,城下已是一片烈焰熊熊。
“不好了,清妖放煷(1)燒城!”
幾個兵將驚呼著,便欲潑沙滅火。於得海獨臂一攔:
“莫慌,清妖會放煷,我們便不會麼?”
老兵們登時會意,紛紛劈開紅粉(2)桶,朝城下火中傾潑下去,一陣“呼呼”聲洶湧,火借藥勢,藥助火力,火海火浪,登時把城下淹沒了。
咚天安抱起一個大先鋒包,對於得海笑道:
“如何,拗千歲,爾我兄弟比劃比劃?”
於得海獨臂一身,也抄起一個來:
“比便比,本藩一條臂膊,不見得便輸把爾兩條了去。”
先鋒包拖著火尾巴,飛入敵叢炸開,兩人爽朗的笑聲,在湘勇們哭喊聲中久久迴盪不已。
眾兵將歡呼著照方抓藥,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如春雷般連環不絕。
湘勇們雖焦頭爛額,狼狽不堪,卻終究不捨得便退,他們咬著牙,頂著濃煙烈火,一面惡毒咒罵,一面不住舉槍仰擊。可隔著洶洶火牆,卻如何看得仔細,打得真切?
“堂堂堂~~”
湘軍陣後滾過一片鑼聲,適才還賈勇衝撲的湘勇們登時洩了勁頭,旌旗倒卷,退潮般悄然而去。
火勢仍洶湧,城上精疲力竭的天國兵將們,卻已忘情地揚旗狂呼起來。
火熄了。
曾經高與城齊的柴葦伏屍,已只剩得一團團再也無法辨識的黑乎乎的焦炭,兵將們顧不得裹傷抹臉,已扶持著、掙扎著,開始修補那幾乎被炮火削平了的木城磚堞。
“來人,備些長繩大筐!”
陳天將口中吆喝著,一面掖著衣襟衣襬。
“老弟,爾下城作甚?”
於得海一把拽住他。陳天將指著兵將們:“兄弟們累得這般,見天吃那甜露如何使得。清妖撲城,不是各帶了些乾糧麼?”
“不妥不妥,”於得海沉吟道:“近城妖屍俱燒得焦了,山麓下雖也有些,可那裡乃清妖佈陣地方,埋伏必多,只恐……”
“老哥!”陳天將有些急了:“乾糧便可以不食,紅粉子藥,已耗得不少,如不去弄些上來,下趟清妖再來作怪,叫兄弟們用牙齒咬、用拳頭砸麼?來幾個人,跟我下!”
“千祈醒醒些,”於得海無奈鬆手:“一隻眼,爾也跟了去,多照料著些。”
“可惜了這把煷,唉,不過這些也足夠兄弟們支撐好些日子了。”
陳天將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小心翼翼地翻檢著滿地屍身。
“咦,這是什麼物件,真好看。”
陳天將循聲抬頭,便見身畔不遠處,一隻眼手裡捧著各色彩斑斕的漆木合資,正饒有興致地把玩著。
“閃開!”
他臉色登變,大步搶上,劈手奪過木盒,抬起一腳,把一隻眼直踹飛出八、九步遠,自己連人帶盒,滾下了山坡。
“轟!”
硝煙散開,陳天將撲倒的地方,只剩得幾條血跡斑駁的紅黃布片,在風中不住翻滾著,顫抖著。
一隻眼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