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難怪,人之初,性本善,看到她的眉目間有一團溫暖的生命火苗在跳躍,我又何必指摘她言語上的唐突呢?
更何況,她說的是真話。這個世上能聽到別人的真話,可是一件幸福的事,雖然她的話實在是有些逆耳。
方才的空蕩的車廂是我的幻覺吧!因為記憶的場景逼真,我誤把過去當成現在。可是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時空在許多人的心中已經錯位。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幾人能分得清,或者願意去分清呢?現實越是難捱,越是暗無天日,人們越是會在回憶,或者在對未來不切實際的憧憬中,去找回一點生存於世的信心,才能不懷疑自我的價值。
良夜安謐,燈影幢幢,有的人為寂寞而歌唱,有的人為生存而奔忙,有的人為幸福而迷狂,而我在為從前的碎片而憂傷。曾經的恬美,絕不能被遺忘。
一盞盞路燈透出昏黃的燈光,被沾染了些許浮塵玻璃一隔,更顯得朦朧若月光。
雨在久久地嗚咽,像是怨女在低唱古老的悲歌,一曲連著一曲,綿綿無絕。在風中搖曳的不止是微黃的燈,還有梧桐樹上殘存的幾片葉,以及關於我憂傷的少年情事。
☆、勿忘我(11)
在流年的浮光掠影裡,甚至懷疑起屈小南的真實,因為感觸太深,所以很難相信,我親身經歷了一遍那些本該只有最純情最哀怨的小說裡才有的情節。
雨浸潤了我記憶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有我,有屈小南,還有許多憂傷的故事。記得盛夏的那一夜,潮漲潮落,海水疊浪湧來,伴著一輪冰清玉潔的明月,而月皎皎然若天山上的雪。沙灘上留下兩串緊鄰的腳印,與輕輕柔柔的私語。
月光下的溫柔沁入我的如細沙般軟綿的心,我嗅到屈小南唇間薄荷的清香,看到她的眼睛如清瑩的月光,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我當時只覺得屈小南是月宮下凡的嫦娥,沒有看出碧海青天后的夜夜心,她淡薄的微笑其實是浮動在淚水上。
“錢雲峴,我其實好羨慕你。”屈小南淺笑著說,她彎腰拾起一片破碎的貝殼,輕輕地吹去上面的細沙。
我憨憨地笑著,根本不知道手腳該放在何處,傻氣地說:“你幹嘛羨慕我?你學習是年級第一,家境又沒話說。”
“我想離開這個讓人作嘔的世界。這個世界太虛假。所有的歡樂都是鏡花水月,所有的希望都帶著腳註。”屈小南用力將貝殼一扔,貝殼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半圓弧,最後消失在波瀾迭起的海中。
我順理成章地想起了北島那首詩《一切》。我機械地背誦:“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一切歡樂都沒有微笑,一切苦難都沒有淚痕,一切語言都是重複,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愛情都在心裡,一切往事都在夢中,一切希望都帶著註釋……”
我磕磕絆絆地揹著,直到我徹底想不出來下句。
青春是詩的歲月。所有人年輕時都是天然的詩人,用心中的夢構築一個美妙的幻境。年輕人讀詩、背詩、甚至自己寫詩,我也不例外,在發現我遺忘了時,我隨口說:“但是,一切又都不會過去,即使滄海變成桑田,即使天崩地坼,我還會記得我與你的一切。在塵世裡,相遇的人離別了,在回憶中,相逢的人永遠可以相逢。”
屈小南抿嘴一笑,說:“好充數,背不出來就胡謅兩句來唬人。”
我恢復了一些自信,摸摸頭,說:“誰告訴你我在背詩,我是在寫詩!”
屈小南望著遠方:“所以,我很羨慕你。羨慕你的才華。”
在學校裡的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如果不是因為屈小南是我的女朋友,恐怕沒有幾個人能注意到我,然而大家公認的才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