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量著這個“雙聲人”,儘可能平靜地代替甲乙回答:“那傢伙既然敢孤注一擲,不介意把他自己跟我們一起縮小,必然是因為他有恢復原狀的方法。只要儘快找到他,我們就有脫困的機會。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明白,可那蠢驢不明白。”玉天音又恢復了女聲,看看臉色不好的我,“可你這個樣子,‘儘快’不起來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覺得身體更沉重了,剛剛還能跑一下飛一下,現在估計連跑都跑不起來了吧。
甲乙默不作聲地從包裡掏出一個記事本,撕下一頁,三兩下折成了一個紙船,放在地上,閉目捏訣,默唸了幾聲咒語之後,一陣小旋風自紙船周圍升起,紙船隨之打著轉兒,越轉越大,直到變成能容納下我們三人的體積,才停住。
“上去。”他過來,朝我伸出手。
我拉住他溫熱的大手掌,用力地站起來,爬進了紙船。
拉住他手掌的瞬間,我頭一次覺得這個幫工也有不那麼討厭的時候。
隨著他運起的咒力,這紙船很順利地從地上浮了起來,快速朝前遊弋而去。
必須要佩服一下這個傢伙的道術,能夠馭紙成舟,並行動自如,沒有幾十百把年的修行,是很難達到的吧?而他看起來,這麼年輕。
陣陣涼風撲到我臉上,混合著實驗室裡奇怪的氣味,並不太舒服。甲乙稍微挪挪身子,把我完全擋在他的背後。感覺稍好一點的我,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挺拔而寬闊的背影,驀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幕。
那時,我還很“年幼”,也像現在這樣,躲在一個高大的背影之後,御風而行。那個替我擋住風雨的人,能夠輕易將一片樹葉化作一隻小舟,手法與甲乙大同小異——水神子淼,將我自浮瓏山上帶下來的男人,我居然無端端地想起了他。
可是,甲乙跟子淼,根本不可能扯上關係。
我定定神,停止了連我都覺得荒謬的聯想。
“你居然這麼厲害呀!”男聲的玉天音驚訝地說。
“少見多怪,以前我認識的那些傢伙,個個都有比這個厲害百倍的法術。”女聲的玉天音脫口而出。
“玉天音。”我鄭重地喊出她的名字,這兩個聲音的驢耳朵丫頭,才是我要弄明白的首要問題。
“其實我不叫玉天音。”女聲的她,朝我聳聳肩。
“我們的真名,叫天音九十八。”男聲的她,適時地補充道,“她叫天音,我叫九十八。”
九十八?!
我心下一驚,連甲乙都回過頭,很仔細地盯了她幾眼。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我強忍住莫名的激動,鎮定地問。
她歪起腦袋,想了想,嘆口氣:“我怕我說了,你們也不信呢。”
“你講。”
“我以前,是天上的神。”
6
到現在,她偶爾還是會從那場噩夢裡驚醒過來。
足以淹沒整個世界的暴風雪,將山林、村落、人類、牲畜,全部 埋在死寂的雪白之下。風稍微大一點,就能吹斷那些支出雪外的、脆如玻璃的屋頂,或者胳膊。
某片山坡上的雪,稍微薄一點,一家四口,父母抱著襁褓中的一雙兒女,緊緊蜷在地上,結在他們身上的冰,把他們變成永遠不會分開的一團。
她常常覺得自己還站在最高的地方,在平息的風雪中,安靜地俯瞰一切。冷風裡飛揚的彩虹色衣裙,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顏色,把生與死的界限,勾勒得特別清晰。
這場夢,通常是在那襁褓中的嬰兒,突然睜開不甘心的眼睛時,結束。
她鬆開攥緊的拳頭,在黎明前最後一點黑暗裡,睜開眼睛,手心裡全是冷汗。農舍外頭,老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