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近半個時辰,仍是沒有人來傳召,素顏渾身都有些發冷,厚厚的絲絨披風,也抵不住高寒,她的手有些發僵發木了,穿梭與宮外執事的宮女太監們看過來的眼光便有了些鄙薄,這些生於高牆之內的宮人們,在這充滿血火攻訐陰謀的深淵中浸淫過後,眼光最是犀利,一眼便能看出別人的處境和地位。
素顏在太后宮外等了近一個時辰,即無來人招呼,又無人理會,只是涼在這裡,要麼,便是來求太后娘娘恩典的,要麼,便是被太后故意施懲之人,宮人們的自然是瞧不起這樣的官宦家眷的。
青竹面露豫色,她偷偷單掌撫在素顏的背心處,暗暗地傳過一股勁力過來,使得素顏背腹逐漸感覺到一股暖意流轉,她這才緩過一絲勁來,感激地看了青竹一眼,仍是挺直了背脊,靜立在慈寧宮外,臉上平靜無波,不露半點不豫。
這時,總算有個年紀稍大的宮人走了出來,言道太后傳寧伯侯世子夫人進見。
素顏抬起凍得有些僵木的腿,垂首跟在那宮人的後面,青竹緊跟其後,卻被另一名宮人攔住:“太后只召見世子夫人一人,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青竹眼中戾光一閃,橫了那宮人一眼,手掌一翻,素顏見著大驚,剛要阻止,卻見青竹迅速地塞了個荷包於那宮人手上,明明是行賄,偏她表情嚴厲,神情肅殺,哪像是要求人的樣子,倒像與所求之人有血海深仇一般,那宮人微怔中接過那荷包,掂了掂荷包的重量,面無表情地微點了頭,卻還是攔住了青竹的腳步。
轉頭對素顏,卻是輕輕言道:“貴妃娘娘也在。”
素顏心中一震,她並未見過貴妃娘娘,知道貴妃是大皇子之母,因是生了皇長子,而深得太后娘娘的寵信,且其父是大周首輔陳閣老,其兄更是大週一代名將,驍勇善戰,曾率兵數次打敗西絨入侵,是能令西戎人聞之變色是少數大周將領之一,如今被今上封為靖國侯,手掌大半大周后權,在朝中也是權勢滔天。
正是如此,陳貴妃在宮中地位直逼中宮,聽說原本該立她為後的,但當今皇后美豔絕亂,又性子率真,皇上甚是愛她,數十年榮寵不衰,其兄寧伯侯又是皇上發小,手掌兵部大權,貴妃之兄出征在外,糧草後勤全靠兵部全力支援,在朝中能制肘於他,而兵部又要靠出征在外的將士奮力拼搏,所做功績才能最大顯現,雙方互為牽制,皇上兩邊都要倚重,如此兩邊倒是起到了平衡。
素顏記得,洪氏便是貴妃遠房內侄,又是太后所賜,雖然那天侯爺將洪氏死因上報太后,為侯夫人洗脫了罪行,但洪氏之死,畢竟與自己也有干係,貴妃怕是心中仍有怨忿,會藉機給自己找一些麻煩呢。
素顏對那宮人點頭致謝,雖只是隻字片言,卻是提點之恩,至少讓自己心中有個準備,不至於進到內殿時,措手不及。
慈寧宮內殿內,貴妃正笑吟吟地與太后對弈,手拈黑子,思索半晌,仍是舉棋不定,最後放下一子,卻是搖頭嘆氣道:“母后,臣妾練了這許多年,仍是不如您多多,與您對弈,輸多勝少,看來,臣妾便是再練上個十年,也能超過母后呢。”
太后五十多歲年紀,歲月在她臉上卻沒有刻下多少痕跡,遠觀初見,便只能看出三十多歲的樣子,只是近處再看,才能看到她眼角幾條深深的魚尾紋,兩腮也有些微的鬆弛下垂,此時聽得貴妃的話後,微微一笑,手起推子,站起身來,往榻邊走去。
邊走邊道:“你呀,就是會說話,哀家雖是年邁,可不糊塗,知道你孝順,一直讓著我,逗我開心呢。”話雖如此,貴妃的話卻仍是讓太后很是受用。
陳貴妃見太后起了身,忙也跟上撫著太后,恭敬地說道:“臣妾可不敢欺瞞母后,母后風華正茂,哪裡就老了,如臣妾於你這般年紀,還有這般樣貌,臣妾可要美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