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燈光裡,漆黑眼珠就像籠罩了一層薄紗,兩人對視的一瞬間,允清心裡突如其來的失落。
從得知馮遲的病一直到剛才,她從無大悲,就好像,他在她最封閉的時候伸出援手,一步一步走出陰霾。而現在,不過是角色轉換,宋允清不想在馮遲最難熬的時候離開。
今生都無愛,更不會期望愛有來生,如果這世界上,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一個叫馮遲的人——
這叫她難受,很難受。
右手的五根手指被他包在掌心,很熱,久了還感覺到些許溼意,馮遲手心出汗了,而他的笑容依舊溫和,允清別過頭,假裝看向別處,一顆心墜落的越來越猛。
“小清,我是一個失敗者。”馮遲說:“我的成長裡,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在旁邊教我怎麼做,我活了三十年,一個人摸爬滾打,別人都看到我的好,其實我過的很糊塗,因為什麼都缺,所以拼命爭取,其實我的人生沒有目標。”什麼都要,卻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細想,多麼可悲。
允清咬牙強忍情緒的時候,馮遲突然貼近,輕輕靠在她的肩窩,他努力嗅了嗅,似乎要把她身上的香味聞進骨子裡。
他說:“小清,我怕死。”
她鼻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三十而立,卻要背城而去,馮遲說他怕死,不得不認的……命。
宋允清一口咬住馮遲的手臂,聲音含糊不清,他卻聽的清楚,“我畫畫,我答應你,以後畫畫,沒有什麼一輩子不畫,你在一天,只要你喜歡我就畫,阿遲你想不想看我畫啊?你想的話就好好的吃藥治療。”
她說的混亂,聲音也難聽,馮遲一動不動,其實她咬的不疼,可他的心像拉開一道口子似的,絞的他苦不堪言,馮遲明白,現在的自己,生有可戀。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去,馮遲只記得她一直在身邊。第二天醒來,馮遲呆了好久,坐在床上忘記動彈———
滿屋子的畫,畫裡只有一個人,吃飯、睡覺、走路,甚至挽起衣袖看錶的姿勢,那低頭一瞬的定格,素紙炭筆,卻也生動的一塌糊塗。
她生命裡出現過的男人,她把記憶中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都畫了下來,畫的右下角無一例外的寫著“馮遲”。
馮遲下了床,蹲□一張一張翻看,紙張摩挲手指,沒有人知道,觸動從指尖傳到心尖,此時此刻的他,是多麼心疼。
目光停在畫架上,是宋允清昨晚沒有畫完的,畫上的男人張開雙臂攔在車前。這是宋允清第一次見到他的場面,寫生回家的路上,碰上車子故障的馮遲,他扣了扣車窗,眉頭微皺:“冒昧了,搭我一程行麼?”
他攔車時張開的雙手,就如一個擁抱。馮遲死死盯住畫上的一行鉛筆字,上面寫著———
馮遲,逢遲。
“喜歡麼?”宋允清推開門,手裡拿著一盒顏料,調皮的衝他晃了晃,“絕版收藏噢,你的系列圖。”
他笑,“把這些都留給我吧。”
“很貴,你用什麼換?”
料不到,馮遲竟然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說:“給你當一輩子的人體模特。”
“呵呵,那還不得看厭煩了去,那麼長時間。”
他舒容,眼角一揚清俊不凡,“看倦了才好,我這一輩子怕是不會太長了,可你的一輩子至少還有四十個年頭。”他笑著點頭,“能讓你記這麼久,也算值得了。”
“懶得理你,你一個男人這麼煽情。”她無所謂的轉過身,搗鼓這搗鼓那的,看似沒上心,其實背對著馮遲,宋允清差點就被逼出淚來。
馮遲的變化,連爸爸都看出來了,早飯時問他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噔”的一下,允清手裡的瓷勺掉到碗裡,發出刺耳的聲響,濺出幾滴粥,落在馮遲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