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倘若就這些罪名還則罷了,至於有劾法正不識小大之勢,乃至關中之戰徒勞無功者,有劾龐統不能保證糧秣輸送,致使大軍糧盡而退者——一句話,這回咱們失敗的根由,全都在法、龐二人頭上——這就太明顯是誅心之論,黨同伐異啦。
荊州士和東州士雖然都是外來戶,但根據入益的時間先後,以及原從劉備或自劉璋處投順為區隔,各成系統,相互攻詰,此亦劉備預料中事也。他原本就打算先想辦法彌合這兩個集團之間的矛盾,等穩固了益州以後,再揮師北伐的,結果為救孫吳,倉促出兵,反使矛盾激化。
簡單而言,益州的大餅就這麼大塊兒,原本就為蜀地土著和東州士搶吃的狀況,結果突然又空降來一夥劉備集團,那就更不夠分啦。倘若東州士多被清洗,自然能夠空出一部分利益來容納荊州士,問題以法正為首的東州士降者甚多,而劉備也為了儘快穩定蜀地局勢,大肆招降納叛,前事不究,導致分餅的舊人沒少幾個,新人又增加無數,餅卻還是那麼大,怎麼可能不出事兒呢?
所以劉備在接到這些劾狀以後,就趕緊全都給按下了,以安法正、龐統之心,同時他又把上奏的幾名中級臣僚(當然不會是龐統親自彈劾法正,法正親自彈劾龐統啦,全都指使黨羽先探探路)貶往外郡,以作警告。兩派相爭,劉備急於尋找一名超脫於荊州、東州之上的人士來設謀解難,或者加以制約,但問題左右瞧瞧,自己元從黨中也就簡憲和略微還算有點兒政治頭腦——孫公祐就是一迂腐書生;關、張、趙等但識用兵,不識為政;夏侯纂出為廣漢太守,不在成都。
於是只好矬子裡拔將軍,把簡雍召來密談,將心中的擔憂和顧慮合盤托出。簡雍說啦:“孝直、士元,皆驕傲者也,豈甘下人?主公得此二傑,若使和睦,可定天下,但恐不能並立耳。”說完嘆了口氣:“若正方、元直輩,雖其稍遜,卻堪共濟。”
只可惜兩派的首腦不是李嚴和徐庶,這二位雖然能力稍遜於法正、龐統,自視卻並沒有那麼高,或許倒有和睦一心,共襄大業的可能性。
劉備皺眉問道:“如之奈何?吾不忍偏廢也。”他既捨不得龐統,也捨不得法正,更重要的是,這二人乃是荊州士和東州士的領袖,隨便抑壓任何一個,都可能直接導致其所屬集團的離心離德——這可該怎麼辦啊?難道就由得他們繼續攻訐下去嗎?
簡憲和論口舌為一世之傑(雖然曾經被是勳給比下去過),論眼光也自不俗,但具體謀劃能力卻也平平,他能夠瞧得出來法正、龐統難以並立,卻根本提不出具體的解決辦法來,只能安慰劉備:“但使雲長、益德等典兵,公緒(夏侯纂)等坐擁大郡,又何傷耶?。”只要咱們原班人馬把兵權、主要地方政權都捏在手心裡,就算黨爭,也鬧不出太大亂子來吧?
劉備連連搖頭:“韓非子有云:‘千丈之堤’如何如何……”他讀書少,簡雍也知道,趕緊給補充:“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熾焚。”劉備說對——“小隙不補,大廈終傾,未可輕也。”當然他也明白簡雍的能力侷限,於是就說啦:“蜀之大也,豈無良才,可為吾解憂耶?乃使憲和按察各郡,為吾訪賢。”你去給我找找看,有沒有足智多謀的本地人,可以出主意幫我解決這個難題。
簡雍領命而去,還沒回來呢,就趕上這回商議曹操封王之事。法正建議劉備也稱王,以向天下人表明自己與曹操勢不兩立的態度,方便收攏人心,積聚實力。龐統雖然內心也贊同法正所言,但因為二人矛盾正深,所以故意緘口不語,他的黨羽瞧著老大是這種態度,也皆沉默。
劉備跟上面瞧著,心裡就來氣,可是也不好直接點破。反正龐統等人既然不表示反對,那就算預設吧,他正待認可法正所奏,忽然就聽不遠處想起一聲長長的嘆息:“嗚呼,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