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逐步向大唐關隘延伸勢力。章臺柳若去那裡,真怕是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陽關風雪,便已血濺三尺。
“或是江南嶺南甚至是雲滇之地?”章臺柳將五石散輾成灰塵一般細碎的末子,用細葦篾小心地續到了那還沒有巴掌大的珀璃瓶裡:“江南已有富庶之態,戰亂一起必成各方勢力爭奪的重點。嶺南雲滇道路不通語言艱澀潮溼陰冷,易催人折啊。”
“柳大夫足不出戶便知天下時事啊。”李林風前傾身子趴到几案上,右手也不老實地扳著人的下巴擰轉過來:“若林風有幸,殘留命還得故鄉,大概還需柳大夫送林風一場一世長安吧。”
這次章臺柳沒搭話。他撥開了李林風的手,側過頭去把關外的烈酒一併注到瓶中。撕成碎條的曼陀羅和藍蓮花委委屈屈地盤在瓶中,章臺柳迎著光一照,金絲銀枝便虛虛晃晃地映出了一方世事無常。
“柳大夫何苦費盡心神配這毒酒呢?”
李林風眯著雙眼彷彿醉了一般沉沉地問他。
“你想知道?”章臺柳以手支頷又抬眼一笑,把那瓶子放進了銅壺中溫著,接著仰頭喝淨了那杯裡的青梅酒。
殘酒冰涼,卻燒得心魂都沸騰了一樣。
時間到了。提起溫熱的瓶子,章臺柳啟封之前看了一眼那通紅渾濁的酒液,慢慢地笑了。
“殺一個人,或救一群人,或自保。”他澄澈的眼睛被酒液映得通紅扭曲。接著他緩緩開啟了塞子,伸出舌尖在酒液裡淺淺一蘸。
真是奇妙的感受啊。
火辣的觸感順著舌尖一路上行,最終一路燒到了心裡,燒得他整個人除了這團火之外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存在了。章臺柳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空中一樣,千頭萬緒都已不在,只剩下一身飄飄遊遊浩浩茫茫。
然而在李林風眼中,這一幕卻怎麼看怎麼不對。
他就呆呆地看著那素來清絕的柳大夫此刻揚起頭急切地喘著,面上如同燒起來了一般紅豔,連帶著向來凌利的眸子都失了焦。一看他握瓶子的手便知他此刻一絲力氣也無,整個人滿滿的是春意盎然。
“……簡直就像是,生死之間走了一遭。”
章臺柳回過神來後揉了揉眉心,抬眼就看到李林風幾近懵逼地看著他。於是他就把那瓶酒遞到李林風面前,挑釁一般地晃了晃:“來一口?”
李林風:“……”
李林風走後,戰爭很快就起來了。西市也一日蕭條過一日,然而依舊繁華得不似人間。章臺柳每日揹著藥箱安穩無聲地穿過一片片燈紅酒綠,然後坐在自己的藥廬裡煮一壺沸茶,最終躺在滿地的草藥中安然睡去。
只是有時他在把玩那瓶已完全變成血紅色的濁酒時,會回想起那個天策的傻逼頭頭。
那天李林風起身告辭,章臺柳擺擺手讓他走。然而就在李林風即將開啟門的一瞬間,向來安分守禮的大夫卻突然從地上彈起來撲到了李林風身上,然後拽著人頭上的雉羽把人拉到面前,飛快地在他的薄唇上舔了一口。
“柳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是他們說就是這樣跟心上人表白的。”章臺柳低下頭,耳尖有些發紅:“柳不想留下什麼遺憾……只要你能記得,長安城裡還有一人願給你唱《折楊柳》就好。”
“……章臺柳。”
這是李林風頭次完完整整地叫他的名字,語氣裡卻是化不開的沉重肅殺。章臺柳心中一顫,乾脆將頭埋到李林風冰涼的懷裡,等待著三年苦戀的結局一個。
“你可知道,這些都是錯的?”
“……錯了嗎?”章臺柳不解地抬頭:“柳只知道愛恨在心,無錯可錯。”
“柳大夫,”李林風頭次覺得章臺柳這個人很沒救,“你可知道兩個男子相愛,本就是不為世俗所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