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說出,就分外有了悲涼的意味。
語聲接不上話。
“語聲,我剛才想起我18歲那會,我的第一次。你不會知道是給了我班上一個差生。他家裡很窮,學習很差,還是個小混混,時不時幹些勒索欺詐的勾當。很看不起我,對我簡直是憎恨。因為我有錢,學習好,老師喜歡。是命運的寵兒。他看到我,總會吹口哨,滿不在乎,我家裡來車接我,他有時會幹些扎輪胎刮車漆的事。就是用那樣一種極端的方式來引得我的關注。然而其實我並不關注他。像現在,我把他的名字都忘了。我高中畢業後,要去美國。不知怎地,他知道了,有次打電話約我出去。是個夜裡,他說他就在我家樓下等我,我從窗子看下去,看到他很瘦的影子與電線杆纏在一起。他的腳在抖著,好像極不確信。我出去了。因為他的不確信。他喝了酒。借了酒膽給我打的。我們沒有說話,他從地上拉出一輛山地車,偷來的,示意我坐上去,我坐上去了,不知他要把我帶到哪裡,但是年少輕狂,無知無畏,就覺得很刺激。
“是在一片林子裡,有鬆軟的泥土和柔順的青草。月光從樹隙間鑽過來,將他的臉映得柔情脈脈。他抱住我,灼熱的青春的身體,而後吻了我,很急促也很笨拙,全是唾沫。他沒有說愛我,但是我們做愛了。灼熱的青春的身體。在月光下肆意地舒展。
“他射的時候,我聽到他迷狂地說:有身體真好,有身體真好。
“有身體真好,可以享受青春,可以享受性愛,我現在也許更能真切地體會這句話。這個人,幾年前就死掉了,聽說,是為了索要欠薪,爬到鷹架上,一不留神摔下來的。其實後來,我再沒想念過他,雖然給過我第一次。
“我一直不知道,年輕的他怎麼會感嘆身體,沒有了解的興趣,有些人註定生活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被人遺忘。我現在有點難過。因為其實,表面光鮮的我何嘗不處在被遺忘的角落。被遺忘。就像愛情,從不曾造訪我。”
史若吟臉上點出迷惘的笑,一陣後,回過身,說,謝謝你來看我。
語聲握住她的手,說,有身體真好。這句話讓我感動。所以,你要振作。因為,你以為將你遺忘的東西也許正迎在你生命的下一個路口。你會沒事的,現在科技發達,這種病沒這麼可怕的。
“你明白嗎?我固然不想死,但更不能容忍失去做一個女人的權力。”史若吟嘴唇哆嗦了下,終於哽住。
生命比之人生存的信念來說有時並不那麼重,語聲竟不知怎麼勸。良久說:我聽過一句話,生命是墳墓上的舞蹈。每個人終有一天塵歸塵,土歸土。但是舞跳得漂不漂亮,取決於充沛的靈魂,而不是肢體的優雅。
哼。史若吟笑了,說:什麼是靈魂啊,我不明白。我知道人心的現實,沒有人會愛一個殘缺的女人。
“會有。”
“語聲,我知道你安慰我。我認識一個人,40多歲還沒有出嫁,因為她等愛情。但是恐怕等不到了,有些東西不是我們想努力就可以的。”
個體面對命運從來無能為力。語聲大概也相信。所以於千萬人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晚一步,剛巧碰上,就一定要說:你就是那個我要等的人。而不是若張愛玲般輕描淡寫一句:哦,你也在這裡嗎。廢話羅,不在這裡,怎麼遇見。
於是,那天晚上,她把鬧鈴調到12點,準備給那個湊巧碰到的人打電話。
不說別的,就說:我遇到你了。你還給了我一個不太好處理的禮物,你打算怎麼辦?
他要猶豫,OK,立馬放棄,回去做那個有房有車有孩子還無不良嗜好的公務員的太太。
電話通了。她有點緊張,發現倒求婚是有那麼一點汗顏的。沒辦法了,按父親的理論,她已經是一撮賣不出去的發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