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挽了太叔公出來說話,言道錢家家產,不能再掌控於我手中。
家產?
我漠然望著披麻帶孝的族人,他們如一群狼,眼裡幽幽發著噬人的光芒。七嘴八舌搬出了祖宗家法,嘿,祖宗家法,甚至說我多年來並無生子,要攆我出門。太叔公坐在堂中上首的大圈椅上,只嘟嚕嚕抽著水煙,我突然微微有些眩暈。極小的時候院子裡的媽媽也是抽這樣的水煙,我在堂前咿呀學著唱詞:“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一個詞轉吐不過來,媽媽順手用煙桿打過來,火辣辣得痛,卻忍住不能吱一聲,從頭再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終究是都付與斷井頹垣……
我終於緩緩道:“太叔公,此事等過了頭七,我請闔族公議就是了。”
太叔公慢條斯理的磕磕菸袋,說:“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只要今天大家說個齊全,也是個了結。”
我瞧著他泛著煙黃的牙,只是一陣噁心。
這樣的腌臢氣如何受得?
謙益,方知你素日裡曾替我抵擋了多少風吹雨洗。我到底是負了你,如今難道竟保不住你身後這點產業?
我淡然道:“好極,就請太叔公寬坐,我命人去請闔族長輩,還有近支子侄們來公議。”回首便吩咐婢女,叫廚房預備素宴。
他們鬆了口氣,大約沒想到我如此知趣。
我走回房中,暗暗寫了封書信,命人送與知縣,再出來親自執壺斟酒。
闔族人都放下心來,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孀婦,最後還不是任他們宰割?酒過三巡,我陪笑道:“眾位侄子陪太叔公坐坐,我上去開箱子取地契帳簿。”
房裡金碧箱籠,高櫃抽斗,這一切,樓下那群人垂涎欲滴罷。我緩緩開啟抽斗,一條長長的素色寒絹,輕盈若雪。輕輕拋過房頂的大梁。
謙益,我負你良多,今日便全還了你。
臥子,你答應過我,會來接我。
我派人寄與知縣的信——夫君新喪,族人群哄,爭分家產,迫死主母。
樓下酒宴正酣,那些人渾不知,一個也逃不了牢獄之災。
唇邊終於浮起一個淺淡笑顏。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如是……如是……
白月長長的睫毛如蝶翼忽閃,柔聲問:“你為什麼不去投胎轉世?”
那聲音卻靜默片刻,方道:“俗世紛擾,那一世我有如花之貌,林下之才,事國節烈之名,到頭卻只是枉然,何必再生受一番煎熬?為人其苦,不若為鬼。”
紅雲咭得一笑:“如今幾百年過去了,情形可不一樣了。”正說話間,忽見有人推門進來,白月小心將臂擱放回錦盒中,起身迎客。
卻是一男一女,男的年可五十許,大熱天裡全身的名牌西服,粗肥的脖子上若不是繫著領帶,真叫人懷疑他是否還有脖子。女的卻是韶齡妙女,身材妙曼,姿色過人。將嘴一撇嬌嗔道:“答應人家買鑽石,卻帶人來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
那男子道:“聽人說這種地方才有好東西呢。”四面環顧,只見店堂潔淨如茶舍,幾把明代的雞翅木椅,線條簡潔明快。他伸手摸了摸那椅子,說:“好是好,就是樣子太簡單了點,要是雕上富貴牡丹,龍鳳圖案,這椅子就好看了。”
那女子在他臂上輕輕一擰:“這種地方的東西,全是些破破爛爛的老古董,只好配你們家那個黃臉婆吧,正好一樣又舊又破。”一轉臉卻看到錦盒中的臂擱,咦了一聲:“這個倒是真漂亮。”
“漂亮就買。”肥油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