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重騎奔近一里時,戰馬已經過熱身,重騎兵們旁牌齊提,槍棒斜舉,馬刺狠踢,開始加速。上千鐵蹄重重敲擊凍得冷硬的泥土,滿地的碎石枯葉急劇地顫動翻滾,沉悶如雷的蹄聲撼人心魄。
這騎兵衝陣的驚人聲勢,第一步兵營的戰士曾經見識過,也領教過,最後還擊破過。因此儘管也難免心跳加速,呼吸粗濁,身體卻筆挺如故,陣形不亂。而警備營就差多了,這個補充營以新兵居多,除了參加過演習,並無實戰經驗。這樣一支沒有經歷血與火考驗的軍隊,首戰就面對這個時代最憾人心魄、催人肝膽的重騎衝陣,那種恐懼壓力可想而知。
有人咬牙切齒,有人張口大呼,更有人渾身顫慄,站立不穩……
在軍陣後方指揮的狄烈,清楚地看到,本來與第一步兵營站在同一條直線上的警備營,就這麼一會功夫,整營足足向後挪了五步以上,陣形也參差不齊如犬齒。全仗營中有經驗計程車官不斷大聲鼓氣與調整,才堪堪維持住隊形。
狄烈面無表情。警備營指揮使高亮卻一臉羞慚,惱怒不已:“這幫兔崽子,平日訓練一個個人模狗樣,雄糾糾氣昂昂的。一拉上戰場,就這般模樣。這還是咱們留有後手,人人肚子裡有顆定心丸,否則還不一傢伙全散嘍……”
狄烈平靜道:“再怎麼訓練,新兵還是新兵,沒打過硬仗,沒見過血,就算退伍了也還是新丁。”
高亮臉變得倒快,嘿嘿一笑:“所以說,軍主就應該多給咱警備營安排戰事,多夾磨夾磨。當然,這裝備也得跟各營看齊才是……”
狄烈懶得看他,語氣卻有幾分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火槍的產量有限。到目前為止才六百支火槍,四大步兵營都還沒完成換裝呢。警備營,再等等吧……”
兩位指揮官在後面閒聊,另一位指揮官何元慶,則橫刀立馬於千軍之前,面對重騎狂飆,毫無懼色。也正是因為有了他當頭壓陣,警備營初始的慌亂,才漸漸安定下來。大多數士兵心裡都這麼想:人家指揮使的命不知比俺們小兵金貴多少,都毫不畏懼在前頭頂著,咱慌亂個什麼勁?而且,昨天急行軍趕到這預伏地點之後,可也沒閒著……
密密麻麻的鐵蹄,已衝近三百步,馬背上的重騎兵,已將身體儘可能縮在旁牌後面,做好硬扛一輪敵人發動的遠端打擊的準備。
“預備!”何元慶果然如敵人所料般舉起手中斬馬長刀。但是響應他的,卻不是前排的重甲刀斧兵或中間的神臂弓手及火槍兵,而是後排的擲彈兵。
一百名擲彈兵整齊向後退出三大步,騰出投擲空間。然後從腰間抽出投擲索,解開扣帶,用手捋一遍作檢查。之後從身旁的竹筐裡掏出黑亮的霹靂彈,或三斤或五斤,塞入皮兜裡,繩索開始慢慢旋轉……
重騎已衝至二百步,那如牆似碾的壓迫感,令警備營士兵臉色蒼白,呼吸難暢……
“預備……”何元慶聲調絲毫不變,刺向天空的斬馬刀穩若磐石。
狄烈在陣後看著,暗暗點頭,這何元慶還真是個膽肥的傢伙。雖然已做了安排,有所倚仗,但面對這等聲勢的強大沖擊,能做到面不改色腔不變,沒有過人的心理素質,還真扛不住。
一百五十步……
五里之外,金軍本陣中的撒離喝將手中馬鞭捏得咯吱直響,眼角不時抽動幾下,忍不住開口說話以緩解壓力:“設也馬,咱們十個波次五百重騎衝撞上去,你說,能不能破開賊軍的三層重甲陣?”
設也馬臉色凝重:“奇怪……”
“有什麼古怪?”撒離喝此刻精神高度緊張,一見設也馬臉色不對,心裡也不禁打了個突。
“如果那真是賊酋的本隊,沒道理不裝備那種可怕殺器及火雷,為何至今沒使用呢?”設也馬眉頭擰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