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輕,長儀聽不太真切,也摸不準這話是什麼意思,想著人家或許只是在自言自語,便沒有貿然回應——事實上,就算有心想答,面對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長儀不吱聲,女子的視線便悠悠轉到她身上,重複道:「你說,該作何解?」
好麼,這回被長輩問到面上,就是硬著頭皮也要給個答案了。
可是壓根就沒經歷過的事要怎麼說?
長儀悄悄瞄了她幾眼:如果這位真是傳說裡的昆仙姑,道門裡可有不少關於她「為私情棄宗門」的說法,她嘴裡說的「情」字,想必不是尋常的親情友情,搞不好還跟什麼道門秘辛有關……不管是真是假,長儀心裡總歸有了些底,遲疑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敢問前輩,您覺得……該作何解?」
女子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微微蹙起了眉。
長儀也就仗著這是在別人的記憶裡,不怕說錯話得罪誰,膽子都壯了幾分,想到什麼說什麼:「情由心生,亦由心消,該不該解,該如何解,自然全看前輩怎麼想,旁人哪裡能置喙?」
「道理我如何不知。」女子嘆了嘆,轉身望向窗外。長儀早就注意到外頭那斷斷續續的聲響,像是有誰正在劈柴,動作算不上利索,一下輕一下重的,響幾下就要停下來歇一會。女子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長儀竟從她臉上看出幾分慈愛,摻著些擔憂:「若是心之所向不可往,情之所至萬般阻……」
「就算這樣,前輩最後還是選擇了循心而行吧?」長儀說得篤定,「修道者從來不缺逆天改命的勇氣,只要心意定下了,哪還管路有多難走。」
「……年少時做事全憑心氣,總以為自己什麼都能擺平,可如今才知,路也有走不通的時候,牽累的也不止是自己。」
說這話時,她仍是望著窗外那個方向,眼底流露的神色幾經變化,最終定格為淡淡的無奈與愧疚。
——是對誰的愧疚呢?
長儀琢磨著她話裡的意思:「前輩可是後悔了?」
「命由天擇,路由人定。自己挑的路,是好是歹,我都不曾悔過。」她忽然轉過頭,再次看向長儀時,那眉眼已是柔和下來,綻出極淺極淺的笑意,「阿越的性子隨我,認準了路便要走到底。」
「阿越?是……昆越?」
「嗯。」
說到這裡,長儀總算是能確定她的身份了。雖然不清楚自己怎麼又進了昆五郎的記憶,還能跟千年前的昆仙姑對話,不過這感覺倒也奇妙,有種錯亂時空的意思。
「昆越,他在外面?」長儀有些好奇他小時候的模樣。
這時候的昆仙姑還活得好好的,他也沒被接回劍宗,那就應該沒有接觸過任何道法……什麼樣的神童才能在浪費這最好打基礎的幾年光陰之後,還能靠短短二十載奪得「劍修第一人」的美譽?
可她的問題卻沒有得到回答。昆仙姑只是看著她,目光裡含著幾分審視:「你呢?這條路不好走,該作何解,你可想明白了?」
——什麼路?
長儀下意識就要問,可當兩人視線交匯,她頓時被婦人眼裡的嚴厲與審慎驚了驚,就好像這不是什麼隨意拋給晚輩的問題,而是某種考驗,某種關乎人生大勢的抉擇。
她不由有些怔愣,沒等她想好要怎麼開口,眼前的景象卻是漸漸虛渺起來。
「罷了。」昆仙姑嘆了嘆,不再強求她回答,「你們的路,終歸只能由你們來定,我又如何幹涉……只有一件事。」
長儀的視野已經模糊得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聽得她輕嘆道:「無論你願不願陪他走這條路,只要別傷他……這孩子過得太苦,今後怕也不輕鬆……終究是我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