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發覺,她竟然一點也沒有想起來去了解這個問題。她只關心過偃甲是否起到了應有的作用、修士們能否駕馭得當,卻不曾想過戰局之餘,修士與偃甲又是什麼樣的關係。
或許是真的疏忽。
也或許……是從心底裡迴避這個問題,害怕得到的結果會讓自己無法接受。
見她反而更加沮喪了,昆五郎的語氣放得更柔:「別亂想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長儀魂不守舍的,竟稀里糊塗就被他拉了出去。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昆五郎左拐右拐,將心不在焉的她帶到了城外圍一帶,此地離戰場很近,有仲裁院和唐家等各勢力營帳扎駐。許是正巧到了休憩一時,城牆邊圍聚了不少修士和偃甲。
原本以為退下了戰場,修士便會將偃甲棄之不顧,就像隨手扔下用完了的器具,再由有所損毀偃甲自行來到她面前找她修復。沒想到長儀看到的卻是修士和偃甲混於一處,彼此融洽的場面。
戰後身心俱疲的修士從偃甲背部鑽出,反身便自然地倒靠在了偃甲身上,放心地閉眼休憩;也有的稍精神些,從懷裡掏出了帕子手巾來為偃甲擦去表面的髒汙血漬,還有的自己找來了桐油,試圖要自行為偃甲養護機關……長儀趕忙上前制止,再給那人仔細講解了桐油該如何上才不會阻塞細小的機關運轉,轉頭就看見那位相貌粗獷的修士一臉認真細緻地拿著小刷子,一點點在偃甲關節處塗抹。
忽然,一聲清脆的啼哭擾亂了長儀思緒。
眾人都側目看去,只見是個小女童在戰亂中與家裡人走丟了,正嚎啕大哭不止。手裡還拿著手巾的修士趕緊蹲下來,手忙腳亂地試圖安慰她。這時,修士身後的偃甲忽然自行伸出了手臂,喀啦喀啦的機括聲中,偃甲張開了手,比小女童身體還大的手掌間,靜靜躺著一朵白色的小野花,也不知道這初冬時節,它從哪裡採的野花。
偃甲的神智,原來不止用在製作出它的偃師身上啊。
人與偃甲,偃甲與人,原來也有如此和諧的一幕。
阿爹,長儀似乎想明白答案了。
它們不是偃師彰顯才華的附庸,不是隨用隨取的器具,也不應該是她的玩伴。
它們該是人族的戰友,一同迎敵,一同舔舐傷口,彼此照應,彼此相扶,譬如劍修之本命劍,譬如獸谷弟子的伴生靈獸,同進,同退。
「走吧。」長儀看向昆五郎,微微一笑,「我已經知道答案,回去吧,繼續走我們的路。」
昆五郎看著她重新煥發了神采的臉龐,一時竟有些失神,心底默默回味著她這句話。
「我們的路……」
第300章 終章(上)
長儀回了小院,仍舊與唐楓終日沉浸在了巨型機甲的研製中,只是這回,多了阮家主從旁指點,兩人皆受益匪淺,這機甲也一日日地越發完善起來。
關於阮家主下落不明的這幾年,其實和長儀後來預料的差不多。朱邪烈的部眾突襲阮府卻沒能找到昆五郎,倒是從庫房裡帶出了青劍,企圖將這人儡作為朱邪烈復生的軀體。這麼想著,無論是把阮家主擄走去修復青劍,抑或是要追問昆五郎下落,都能說得通了。
這裡頭還有一個人,倒是將阮家這父女都騙了過去。
寧淵——如今長儀已經知道他叫朱邪淵了,阮家主離府前說的尋訪故友,竟然就是那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偽裝成東海偃師遊走人世蓄意接觸道界,又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為此籌謀——不過這些都成了既往,如今重要的還是眼下戰局。
江陵古宅裡的庫房幾乎被清了個空,取而代之的是上百具嶄新的巨型偃甲,供以那些修為尚淺但武技出眾的修士使用,人偃配合得當,竟連昆五郎這種級別的劍修都要在較量中認真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