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本酒店的公關助理,朱先生是我老闆這裡的董事長。」
「原來如此。朱先生查註冊部,才知道陳太太住了進來。」她仍然滿臉笑容。
我捧著花躊躇,緩緩把籃子放茶几上。
那位小姐似有無窮無盡的耐心,出來做事,真不容易,什麼是分內,什麼是分外,根本沒有界限,討口飯吃,至要緊聽老闆的命令。
不禁心酸起來,我的委屈,又何止這一點。
那個女孩試探地問:「我怎麼回復朱先生?」
「你同他說,給我二十分鐘。」
她鬆口氣,我一答應,她得個彩,可以去復命。
籃中花令整間房間充滿香氣,我開啟浴室門自頂至踵洗一遍。十年沒約會過異性了,約會是古老的情調,漸漸不再流行。
現在要接觸異性,最方便是到跳舞場去,一個人進去,兩個人離開,同誰有什麼關係。
約會,累贅而不切實際,勞神傷財,不過這也不算約會,他不過想再一次表示歉意。
昨日的衣服皺得像核桃殼裡取出,我只得喚人將它拿去熨。
又沒有化妝品,我一籌莫展坐在沙發上發愁。
剛在煩惱,女侍捧著盒子進來,軟紙裡是一套午間裙子,灰紫色。
我取出抖松,裙子撒開來。
即使親自出去挑,也不會買到更好的。
這就不是道歉這麼簡單了。
我呆一會兒,穿上裙子,剛好合身,去拉開窗簾,發覺天在下微雨,一玻璃的珠光。
侍役在門外等。
我握著手袋,由他領我下去。
這間旅舍一向是情侶的好去處。
旅舍每處佈置都富氣氛,每轉到一角,都有人向我鞠躬,然後急步向前報告。
在旁人眼中看來,一定是誇張而滑稽的吧,但我不是旁人,我很感動,良久沒有這樣被重視,這種排場使我跨出去的每一步都矜持起來,而我還不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無知少女。
耳邊響起瑪琳的嘆息,「這種老土的事要是做起來,還挺管用。」
我為自己難過,一定是很寂寞了,不然不會沉醉起來,我一半清醒地為自己傷悲。
他老遠看見我便站起來。
我沒有說話。
事情比他想像中容易,抑或同他想像中一樣?
他也沒說話。
目光非常炙熱,找物件燃燒,我正在盡情自憐,如冰水般撲滅這兩股火。
太早了,白天的思維不能集中,我有點恍惚。
侍者將威士忌加冰放我面前。
他有什麼意圖,他知道多少?
經過昨夜那一幕,再胡塗的人也知道國維與我之間有不可彌補的裂痕。
他想怎麼樣,是很明顯的事,不必周博士來分析。
我嘆口氣,喝完酒,站起來離去。
他沒有叫住我,可能不記得我的名字,可能同情我,認為應當給我更多的時間考慮。
侍役同我說:「陳太太,你的房間換過了。」
我抬起頭,「不必,我這就走。」
「朱先生吩咐的。」
他給我一間套房,可以看見海,露臺的長窗敞開著,沙灘上尚有外籍年青男女在嬉笑追逐,並不怕冷,也不怕細雨。
幾時我也跳進浪裡,一直游出去游出去。
天與水都是灰色的,海鷗點點白,欠缺明媚,多一份氣質,不大像東南亞的海灘。
他給我這樣一間房間,是要我留下來。
轉身,看到衣櫃,更是一怔,粉紅色絲墊衣-上掛滿今季的衣裳,下一層放著皮鞋與手袋,抽屜裡是內衣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