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到,那孩子總是在作業簿被老師撕爛之後,偷偷躲到廁所大哭,然後回家才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笑著不讓家人擔心,不讓我擔心——」
「小齊!」肖瑜似乎也不忍心,咬著牙喝斥著。
「你們為什麼要找上他?為什麼不放過他——?為什麼?你說啊!你們說啊?!為什麼,為什麼要找上他?你們要他怎麼活?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再癱瘓的話你要他怎麼活下去——?你們說啊?你們到底還要奪走他多少東西?還要奪走我多少東西?你們說啊,你們說——」
習齊掙不出肖桓強力的擁抱,他索性就不掙扎了,在肖桓的懷裡抬起頭來,雙目空洞地看著醫院的天花板,像具壞掉的木偶一樣低鳴了兩聲,在肖桓臂上軟倒下來,
「為什麼不找我……為什麼摔下來的不是我……?為什麼……我死了多好……媽……爸爸……小齋……過來把我帶走……求求你們……要拿走我什麼都行,什麼都行,把我剪成碎片也行……不要找小齋……不要……」
彷佛連體內都在流淚的泣音,習齊的眼睛卻一滴淚也沒流,他就這樣伏在肖桓的懷裡,持續地抽氣著、顫抖著。過了一會兒,卻又開始掙扎起來,硬是要往牆的方向衝去,好像只要撞破了它,那裡就會有出口,
「把我帶走——!把小齋叫回來!求求你,我就在這裡!讓我代替他,讓我——」
兩名修女和輔導員都噤若寒蟬,習齊瘋狂起來的大力連肖桓都抓不住,只好心酸地咬牙大吼,
「小齊,你不要鬧了!習齋還在做手術!」但習齊依舊是充耳不聞,甚至像瘋狗般咬住了肖桓的手。肖瑜就轉頭向旁邊的修女:
「去請醫護人員來,問他們有沒有鎮定劑。就說這裡有人需要。」
「瑜,你……」費心抓住兀自拿腳踢他的習齊,肖桓詫異地看著他。肖瑜淡淡地說:「你有更好的方法嗎?再這樣下去他會傷到自己。」肖桓像是再也忍無可忍般開口,
「肖瑜,你他媽的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這是習齋耶!是小齋耶!還有小齊……」
「我冷靜?」肖瑜竟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他看著自己的弟弟,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半晌竟似笑了:
「啊啊……我看起來很冷靜,是嗎?大概是吧!因為從三年前開始,我就已經當作自己死了,這樣也好……這樣也好……說不定這樣反而是種解脫……」
說著靠在輪椅上喃喃自語起來,竟不再理肖桓如何了。
***
後來他們還是給習齊打了鎮定劑,因為習齊掙脫不成,竟然開始咬自己的腕動脈,開始做種種自殘的行為,像是完全瘋了一樣。後來由肖桓架著打了一針,才安靜下來,就連在睡夢中,也還在咬牙呻吟著。
過了很久,習齊的意識才稍稍清醒,他感覺自己在一片無邊汪洋上,許多熟悉的、似曾相識的事物從身邊流過。他的雙親、他過往的同學、他遇過的人們,住過的屋子和看過的景色。他看見自己就站在長流的彼岸,滿身是血地凝視著現在的自己。
他在寒冷的值夜室旁醒過來,隱約看到肖桓和肖瑜的背影就守在一旁,但是他無法思考,身體也無法動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睜開眼睛、是不是還看得見,靈魂像被禁錮住了一樣,只能茫然旁觀著這個世界,
「差不多也該停手了吧……瑜。」
他聽見肖桓的聲音,他好像站在肖瑜的輪椅前。長廊外「手術中」的號誌還沒有轉滅,所以也沒有人離開,
「如果……如果這次,小齋真的過不了這一關的話,你再繼續這樣對待小齊,他會承受不住的,他一定會瘋掉的……」
「如果習齋真的死了,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對他做,他也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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