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卻看到細仔雙目圓睜,眼裡溼溼的看著北門口。順著他的眼睛看去,顧昭也呆了。
上京北門外,常年坐著一些外鄉來的乞丐,這些乞丐平日無事,要完果腹的飯食,便堆在一起,曬著太陽抓蝨子打發時日。
有多久沒見到愚耕先生了呢?那年自己跟家裡回到老家,並沒有帶愚耕先生。那時候自己早就知道愚耕是個細作,因此心裡也厭惡他,想著留他在京裡便隨他去吧。
那時,顧昭心裡何嘗不怨,自己待愚耕不薄啊?
後來事平,回到上京之後,愚耕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他是先帝暗探,顧昭自然不會去找他,只是打發了人尋了定九先生回來。
那時候,顧昭甚至是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覺得不見便不見吧。可是,千算萬想,卻不想是這個情形。
如今的愚耕早就不是當初的愚耕了,當初的愚耕,木履葛麻依舊能穿出風骨,是個好不瀟灑的知識分子。
可如今,他穿著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羊裘袍子,那袍子破破爛爛的,袍角已經爛成條狀,對了,那年分開是冬季,顧昭還記得他叫奶哥給先生們做了羊皮裘衣分了下去,這袍子許還是那件。
他沒有著履,露出一雙的又黑又爛,上面還有疔瘡的瘦腳。腳後是他的兩條黑色的腿骨,又細又黑的怕是站都站不起了。他那那張黑不黑,白不白的瘦臉上,眼睛裡滿是渾濁,頭髮髒的粘成一束一束的隨意堆著。
也不知道細仔是如何認出來的,顧昭覺得若是自己看到,怕是要認半天才能認出這是當日的那位愚耕先生呢。
他在,捉蝨子?顧昭看著愚耕,看他露著一臉傻笑,扒拉開羊裘衣,露著滿是肋骨的上半身,他的十根手指都沒了,只留下兩柄禿掌正抱著裘衣,用牙齒在咬著裘衣的線縫裡的蟣子,一下一下,咬完還要吧嗒一下嘴巴。
顧昭命車隊停了,他走下去,慢慢走至愚耕面前蹲下。
“愚耕……先生?”顧昭喚了他一聲。
愚耕並不理他,只是還在那裡咬,一下一下的,咬完還要吃進肚子裡。
“七爺,走吧……”細仔看看周圍,好多百姓都停下腳步,好奇的看著那位穿著紫袍的官員,蹲在地上正在跟一個乞丐說話。
顧昭站起來,點點頭:“去找人,送他回鄉吧,再幫他置辦點家業……”
細仔輕輕搖頭,低頭想了下道:“爺,怕是愚耕先生老家也沒什麼人了,當日之事,牽連的不少,這事兒,您還是別管了……交給小的去辦,我們……原都就是牛馬走僕,小的管這事兒也便宜。”
顧昭點點頭,再不敢看,便踩著腳踏,扶著細仔的手上了車子。
他的車隊再次慢行,走了沒幾步之後,卻聽到那城門口有人大哭著喊:“……臣知道……臣什麼都知道,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什麼?顧昭無奈的搖頭,他若知道何嘗有自己今日?早就亡命天涯了吧!想到這裡,顧昭撩起車簾,對外面還騎在馬上發呆的細仔說:“送他去濟民所,關照他們看好了人,莫要給他跑出來亂說!”
細仔呆了下,在馬上點頭:“是!”說完,一帶馬韁,回身又去了。
顧昭坐了一會,鋪開紙張,自己磨了一會,取了毛筆開始給阿潤寫他第一封思念之信:
阿潤:未及出門,便有相思,相思難耐,徒留黯然銷魂,昭幾次欲歸,只想阿兄若是再為難,撕破臉便是。想是這般想,卻又不忍,不敢,亦不能這般去做。
想寫一篇相思滿鋪,欣看笑顏,離愁泣淚只行雲可託之言,卻覺膚淺,便今日起,只寫一路風光民生,與君分享,方不枉你舍放我出來逛逛之情。
不想,今日自北門出行,未離城門卻得見舊人,那位在我身邊的愚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