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猜也。向使此身常童年稚齒,則相見相依,亦何至避若仇讎、視同行路豹以文章而深隱,翠以毛羽而高飛。吾兩人者,何以異此哉乃音臨風獨嘆,向月孤吟,弔影無端,賞音誰是詩思逐槁木同枯,人面與落花俱瘦。回憶簸錢堂下。總髻床前,言笑宛轉之時,殆恍然如隔世矣使妹而虎頭麟角,便可訂筆硯之交,兄而蟬鬢蛾眉,亦可作閨房之侶。安見韓張不可並稱,而莘昭不可嗣響乎奈何勢異松蘿,嫌防瓜李,天實限制,夫復何言彼讒言間北山之鳥,精衛填東海之波,亦可以喻此素抱也。願與有心人共鳴之。小妹玉簪斂衽言。”
生省書揮涕,亟具回箋。其詞不記,大約以徐田之言相慰喻,而悽激之音亦復形露腕下也。後屢以詩詞自簾下擲遞。其家微覺之,防愈密。生不得意,快怏而歸,而玉乃自此病矣。生聞之,愈增愴切,愁緒百端,臞鶴哀鴻,強支風日。託故造餘氏,訪其病狀,則已沉睡衾帷,斷漿絕粒矣。生悲惻之情,形於顏面,而玉父母兄弟頗厭之。於是晦跡不復去。
聞有秋心山人者,善君平之術,能前知,因往卜之。山人曰:“爾兩人皆散仙也,偶涉花月之戒,上帝怒謫於人間,相慕悅已三世矣。第一世,君為臨海人,姓白氏,玉為邯鄲人,姓伍氏。兩家同官於粵西,伍因上巳踏青郊外,與君相見,兩人俱感情而亡。第二世,君與玉同生於豫章,君姓元業商,玉為賣粉者王某之女。君嘗市粉其家,見而相悅。屢過之,得通辭焉。玉坐是而殞,君亦以鬱結死。今兩人之算,亦垂盡矣,然尚有一見之緣。若忍而不見,君可延三年之壽。”生曰:“吾寧憚速死而割情於彼美乎顧何由得見,願先生教之。”山人曰:“三日後,巳午之間,待於某村佛寺。玉當以禱病而來,可得一晤。此後即長別耳。”
生如言,粟見玉偕母同輿而至,羸質嬌姿,神韻酸楚。生前拜母曰:“柏亦以祈病至此,詎意相遇。”因揖玉曰:“阿妹珍重”不覺相視涕橫,言詞嗚咽。母大怪怒,促女歸,遂吞聲登車而去。生肝腸寸裂,飲泣歸家。沈暈數四,臥不能起。
已而傳玉訃音至,不覺撫膺大慟曰:“玉妹玉妹,一至此乎!妹先我而死,我何可以後妹而生雖然,一息尚存,不可無一言以告妹也。”乃力疾攬筆,書《憶秦娥》一闕雲:
準能補,蟬魚燭斷姻緣簿。姻緣簿,珠樓人去。彩雲黃土。此身不作芙蓉主,三生石上相思苦。相思苦,琵琶悽斷,數聲鸚鵡。
投筆而絕。
兩人贈答之詩,不下數十首。不能盡記,今錄其數章。玉贈生七律雲:
萬丈愁絲一寸心,暮雲庭院冷花陰。
縱橫玉筋燈前淚,怨亂霓裳月下琴。
紫燕巢孤春寂寂,青鸞信杳夜沈沈。
上宮獨處東鄰老,命薄神傷自古今。
生和之曰:
嬌鶯啼亂惜花心,日轉西樓落晚陰。豔曲未調風月笛,朱弦欲斷鳳凰琴。那堪路遠天難問,只覺情深海可沉。悔恨十年空倚玉,豈知遼闊似如今。
生之七絕二首雲:
隔面垂簾兩地孤,洞庭雲水渺蒼梧。
分明簾是湘妃竹,猶帶當年血淚枯。
自從冷淚化啼鵑,倏忽黃花九月天。
一枕新愁不成夢,秋風秋雨夜如年。
五言律雲
才子休名玉,佳人莫姓蘇。淚澆白雪曲,塵汙璇璣田。自昔愁如此,於今恨更殊。盈盈傷一水,牛女望河烏。
又有《憶玉滿庭芳》詞雲:
粉蝶韓憑,金蟬齊女,飛來梓澤平泉。春花秋樹,伴侶過年年。一旦縛蟬驅蝶,傷離恨,冷露悽煙。空惆悵,闌干曲處,魂夢永相牽。堪憐!猶得記畫眉低偃,恰趁花鈿。更一捻纖腰,斜倚風前。別後知他愁絕,嬌模樣,曾否依然休腸斷,昔時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