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知縣打個哈哈:“不過,科考乃禮部主持,這般算來,說張大人出自龔尚書門下,亦無不可。想來張大人亦得過龔尚書許多教誨。”
張屏道:“龔尚書下官未曾見過,禮部的眾位大人,下官只認得蘭侍郎。”
高知府輕笑一聲:“哦,蘭珏啊。不曾想你既是陶大人門生,竟又和蘭大人熟。本府亦聽聞,龔大人身體抱恙,本屆科考事務多由蘭侍郎代勞。既是如此,怎麼你的老師不是蘭侍郎,而是陶大人?”
張屏道:“下官也不知道為什麼。”
高知府雙目微眯:“呵呵,張縣丞真是太風趣了。”
同坐皆無言。邵知縣的一隻腳不禁抬起,剛想伸向旁邊,又縮了回來。
高知府的老師,是當今丞相曾堯,曾丞相的老師乃已故的左僕射卞誥,卞僕射又和先柳老太傅系同門。
邵知縣等對朝廷中的錯雜關係略知些許。張屏先說自己的老師是陶尚書,雖是不領情地嗆了知府大人的話頭,但因為柳老太傅和卞僕射的關係,還可以補救著與知府大人套套情誼。待提及禮部侍郎蘭珏,就真的令邵知縣不知道怎麼評價了。
蘭侍郎騙娶柳小姐,被柳老太傅禁入其門的逸事眾人皆知,是雲太傅王太師一掛,與清流一系勢如水火。
且高知府與蘭珏及前任知府劉知薈大人系同科。據傳未登科前就和蘭珏關係不怎麼樣,當年在吏部,還曾上折彈劾過蘭珏。
彈劾書據說最後被雲太傅看了,沒多久,高知府即外放到地方,待皇上親政後,方才升做知府。官階低於蘭侍郎,但治理一方州郡,跟在禮部為副的蘭珏到底誰官途更順,尚不好說。
邵知縣趕緊開腔轉過話頭,張屏又默默埋頭吃菜,席間高知府未曾再和他說話,連視線亦都掃到張屏旁邊人即止,張屏也一直沒吭聲。
散席,高知府繼續在縣衙內巡視,行至中庭,忽而看了張屏:“張縣丞到任後做何事務?”
邵知縣替張屏答道:“張大人一直在編修縣誌。”
高知府道:“哦?本郡方誌,幾年前皆由劉御史在本府之位時主持編纂,你既承其珠玉,重新修纂,本府倒想一觀。”
張屏躬身道:“尚未成稿。”
高知府道:“本府亦不可能盡看,但把已編成的拿來便可。”
張屏與書吏去卷宗庫拿來了已成的書稿,高知府端坐內堂,一頁頁翻看:“甚是簡略。”
張屏垂首應道:“下官不擅繁複。”
高知府垂目再翻一頁稿紙:“擬編幾冊?”
張屏答:“一冊。”
高知府道:“哦?竟比劉大人之版精簡。”
張屏總算上道說了一句:“下官難及劉大人文采,故而從簡。”
高知府微微一笑:“方誌便如朝廷之人才,一代勝似一代方能欣榮蓬勃,且劉大人素來謙虛寬厚,亦曾與本府說,編纂方誌時,有頗多遺憾。若你覺劉大人之本繁複,儘可精而改之,不必過謙。”
眾人在心中默默替張屏燒了兩摞紙錢。
高知府再翻了幾頁紙稿,忽而視線在某兩頁上反覆流連:“這幾段話,與前文似非一人手筆。”
張屏道:“此……”堂下書吏道:“回稟知府大人,有時張大人的成稿,會由小的等重新謄寫。”
高知府微微凝眉:“文風修辭,亦大相徑庭。”
張屏躬身:“下官不擅長抒情文字,人物篇的頌詞皆由友人陳籌代筆。”
高知府撫須輕叩稿紙:“這幾段文字,其意感懷,其情深濃,本府看來,竟是已成縣誌文稿中,最好的幾段。”抬眼看向邵知縣,“寫此文字者,可否喚來堂中,本府一見?”
邵知縣瞥了一眼張屏,應道:“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