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對你的報答。同時,她也要接受這個行為所帶來的,最終的後果。”
他的家,永遠藍天白雲,沒有悽風冷雨,沒有黑夜漫長,沒有酷熱嚴寒,但今天,一切都有了,在他黙不作聲的身體裡。
“我一把年紀了,不能時時刻刻照管你,你也這麼大了,不要動不動就想離家出走。你看,昨天你與看門人的糾纏,竟被門外的陌生人看見,幸而他們當他是瘋漢不予理睬,否則,我們的行蹤若被有道行的高人知道,必有無窮的麻煩。”他以為他的外孫大徹大悟了,語氣也放緩了不少,“回去吧,我只得你一個外孫。”
他拉住外公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慢慢挪開,說:“我去把月下雲錦追回來。”
“不用了。”外公擺擺手,痛心疾首跟老謀深算在他臉上交織而現,“我早已在上頭下了功夫,一旦有人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帶走這僅剩的一塊月下雲錦,只要她出了家門,這塊料子就死了,再不能為她所用。另外,她再無回頭路可走,這個家,不要她了。而她,也不再需要與過去有關的任何記憶。”
他心下一驚,拳頭暗自攥緊。
“當她從未存在過吧。以後,她在門外,你在門裡,永無相交。”外公仰天嘆息,她第一次穿上月下雲錦時,就再也脫不下來了。”
他跟著外公往回走,一路無言。
幾個身著黑色羅裙的小姑娘從廊橋上輕盈跑下,朝他門行了個禮,道了聲“族長好”,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外公身邊的他,飛紅了臉,飄然而去,只留一片鶯聲燕語,拂動橋邊垂柳,清波盪漾。
在這個家裡,不論男女,都沒有美醜之分,因為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很漂亮,就算有一天到了外公那般的年齡,也是個端正英俊,毫無醜態可言的老頭。
只不過,他們身上的衣裳,永遠只有一種顏色——黑。因為,任何顏色到了他們身上,都會變成黑色。
他們最擅長的事,是做衣裳,有時候自己織,有時候從門外買回布匹,製出的各式衣裳,大都在月圓的夜裡,送給門外那些沒有衣裳穿的人。衣不蔽體的傢伙們,以為是菩薩顯靈,感激涕零。
外公是這樣講的,我們是妖怪,但我們跟神仙沒有區別,一件衣裳,也是慈悲心腸。
這樣的生活,不是很好麼?
所以他不能理解她的行為,她的理想。
月下雲錦,是他的祖輩們用秘術織造而成的神物,它是活的,一塊只能用一次。
穿上月下雲錦製成的衣裳,你縱是醜陋不堪,也能傾國傾城,論化腐朽為神奇,它當之無愧。它是家裡的寶貝,只有三塊。
她偷走第一塊月下雲錦的時候,殷商王朝正走在通往覆滅的路上,她與紂王如膠似漆,酒池肉林,鹿臺笙歌。妲己之名,豔絕了天下,也絕了紂王的天下。武王大軍破城時,紂王自焚,她逃跑,臨走時還不忘將一切罪名嫁禍給一隻倒黴的狐狸精。
她以為躲得很隱秘,終於還是被自己的家人找到。收回已“死”的月下雲錦,她被打回原形。外公震怒,她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念她初犯,外公罰她帶上腳鏈,到落花臺掃了兩百六十五年的落花。
所有人都以為她的心早已安分,外公仁厚,放她自由。
她偷走第二塊月下雲錦的時候,周幽王的江山已搖搖欲墜,為博她一笑,烽火戲諸侯。
在她跟她的王逃難去驪山的前夜,她被抓了回來。
外公將搜到她下落的家人痛罵一頓,辦事不力,花這麼多時間才找到這妖孽,罰禁食一月。至於她,終身囚禁,不得赦免。
他記得每次去看她時,她都在哭,縮在囚室最黑的地方,不肯相見。
你已是家裡漂亮的一個,何苦還要月下雲錦。他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