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後不太健康的氣色,輕輕閉合著的雙眸下也可見半圈淤色。
顯然,她在這屋裡少說守了大半夜。不知撐著精神到多晚才肯睡過去。但能使她閉目睡去的一定是急劇的疲憊——且不論椅背為枕其實有多硌人,她連蓋在肩膀上的毯子滑到膝頭也未自知。
林杉有些心惜這個女子的痴,但同時他又有些無奈。既然是痴。大約也就算是一種魔怔,這個女子願意為他做出一些妥協,但與此同時,又有很多她所堅持的事情。是他勸變不了的。
何況回想昨天傍晚時分他從外頭回來時的狀況,恐怕昨晚守在這兒的又絕不止這女子一人了。
林杉剛剛擁著棉被坐起身來。他就已經看見半開的門外走過去了幾個熟悉的臉孔。
那幾個渾身上下無不透露出飽滿精神氣力、卻在輕輕邁著貓步、故而看起來行走動作頗有些滑稽的青年侍衛,一瞧見屋中沉睡的人醒了,他們的臉上皆不自禁露出了喜悅笑意。
他們的喜悅差一點就躍喉而出了,又險險在擁被坐於床上的那個人忽然抬起的兩根手指“剋制”下。頓時全給咽回喉嚨中。
趿鞋下床,林杉輕輕拾起落到陳酒膝頭及地的毯子,重新替她蓋在身上。他的指尖滑過她的肩頭。指腹所觸頗覺伶仃,這使他對她的那絲憐惜很快變成了心疼。略微遲疑之後。他長伸雙臂,隔著一層毛毯裹抱著她,將她輕輕放在了椅旁床上。
——懷中所抱的女子本來身形高挑,前額能到自己的鼻樑,但在這一抱之下,他才發現,這女子體重竟不過百斤,實在過於瘦弱。
在林杉捏著被角要給陳酒蓋上時,雖然平躺到床上,卻還保持著一半坐姿蜷縮著身子的陳酒也醒轉過來。她霍然坐起,神情微滯片刻,才望著林杉脫口道:“你醒了?”
“看你睡得正香,就沒吵你。”林杉含笑頷首,雙手平放在眼前女子兩邊伶仃肩頭,略微用力下壓,“沒什麼事,你就接著再睡一會兒吧。”
“你昨天真是把我嚇出一身冷汗。”陳酒喃喃說了句。她只是迷糊睡了一小會兒,精神還在淺睡中繃著,待初醒來時,最先跳出腦海的赫然就是昨夜最令她擔心的事情。
依著肩頭傳來的力量指引,陳酒終於放鬆了一些心緒的又躺了下去,任由林杉再次替她蓋上被子,還聽他徐徐又道:“其實昨夜你可以不必守候在這裡,我只是有些暈酒氣,與醉酒並無兩樣,待睡一覺過後自然就會好了。”
陳酒輕微動了動嘴唇,一陣欲言又止。
這間臥室、這張床,雖然都是林杉的,但陳酒卻對它們很熟悉,因為她曾與林杉在此同食同眠將近兩年時光。但除了同食同眠,在這間臥室裡她沒有機會與林杉做任何別的事情。在那兩年對林杉而言最艱難痛苦的時光裡,她是以一隻枕頭的“身份”留在他床上的。
林杉傷愈之後,她便連給他做枕頭的機會也沒有了。
若非因為數天前廖世第一次叮囑告訴她的那些事情,此時因為熬夜疲倦而疏失了不少耐心的她,很可能因為自己那枕頭的身份而心生一絲怨惱,甚至自輕於自己。
自己多年的努力,對眼前這個男人而言,依然是無足輕重的嗎?
是不是真的該放手了?繼續的守望,對他而言可能是絆阻,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煎熬。
假使自己失去了他,其實也未必就不能獨自生活下去……
不……不對……
陳酒心頭剛動了離開的念頭,她就忽然覺得一陣難抑的酸楚湧上心頭,彷彿胸腔裡那顆跳動的心臟忽然被一根帶子捆束,並愈束愈緊。
其實心上的那根帶子一直都在,那是她求不得而給自己帶去的壓力,然而倘若她不想繼續爭取那求不得的人時,她彷彿更覺得為難。精神上更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