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麼為遺產擔心,看樣子不會快樂到什麼地方去。
我拾起老胡師傅放在一邊的二胡,用手指彈兩下。我只愛聽老胡師傅的胡琴,有那種味道,蒼涼、閱人無數、無一知己、落魄、孤寂、落了單的苦澀滋味。
有時候唱片中的胡琴居然彈出《藍色多瑙河》,嚇得聽眾。
我閒閒問:「有沒有三胡、四胡?」
馬大笑,「哈拿真是。」
我的生父要死了。躺在病床上,一天只能見我們一點點時候,他的生命將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我卻在這裡與馬大說二胡。
忽然之間,我一口氣提不上來,不知道應不應該恨他。
梅令俠還是磨著不肯走,他自茶几上拾起我家的書報雜誌,「誰看這些?《血咒》、《老貓》、《人頭戀》,好恐怖的書名。」
我出聲,「別批評我的品味。」
「是哈拿,當然是哈拿,」馬大笑說,「除出她,誰看那些恐怖的小說?」
我不出聲。梅令俠轉頭問馬大:「你看什麼?」
「我看《咆吼山莊》。」馬大一直笑,「不啦,最近在研究羅倫斯的詩寫論文。」
我抱住只墊子,「不是說論文的題目不得重複嗎?為什麼每個讀英國文學的人都研究羅倫斯的詩?近百年下來,也該折磨得七零八落了吧。為什麼不看嘉怕裡奧何塞嘉西亞馬爾塞斯的作品?」
馬大說:「狗口不出象牙。」
我納悶的說:「我不喜文科,漫無標準,誰最能蓋,獎狀便落在誰的手中,我喜歡科學。」
馬大說:「不要理她。」
我問梅令俠,「你告辭了沒有?」
他也黔驢技窮,既然如此,只好站起來說:「我下次再來拜訪。」
我幾乎沒把他推出去,「不用下次,謝謝。」
馬大待他走後,瞪著我說:「你是幹嗎呀?」
「這個人,離他遠一點。」
「他有什麼危險?」
「他是殷瑟瑟的男朋友。」
「殷瑟瑟的男朋友多的是,況且沒聽說過要避開有女朋友的男人。」
我問:「你想做冒險家?學堂裡放著那麼多的男同學,偏偏去惹他,吃飽飯沒事做。」
「你管我呢。」她笑著推我一下。
我雙手抱著膝,「勸你的話,別當耳邊風。」
「殷瑟瑟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美麗。」馬大說,「很老很憔悴,曬得太黑。」
我仰起頭,在雕花刻字鏡子裡看看自己、「我今天也很醜。」
「那是你睡眠不足。」
「馬大,你只對殷瑟瑟有印象?我們的父親呢?」
她立刻皺眉頭,「如果你肯放過我,我情願不說這件事。」
「我們也許會承繼他的產業。」
「誰在乎,你的口氣似殷瑟瑟。」
「那是一筆很大的數目,而且,我們身上也流著他的血。」
馬大說:「我不這樣想,他滑稽而可笑,不管他叫我什麼,我仍然叫裘馬大。」
我忍不住說:「你好比一隻把頭藏在沙中的鴕鳥。」
「有什麼不好?」
媽媽回來,「兩姐妹吵什麼?」
「媽媽,輸抑或贏?」我走向前去。
「從醫院回來,情況如何?」媽媽說。
我說:「他不行了。」
媽媽摟著我,「年紀大總要去的,別難過。」
馬大在一邊吃醋,「媽媽這一陣子摟著哈拿不放,把她當心肝肉,什麼意思?」
「你也過來。」媽媽說。
「我不。」馬大皺皺眉,像是想起了什麼,「那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