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殷永亨那孩子中午來吃便飯。」媽媽說。
我拍著馬大的背,「快睡,睡醒了一些事都沒有。」
「你不出去?不要出去,不要離開我。」她拉著我。
「你放心,我才不出去。」
我們替她關上房門。媽低聲問道,「馬大怎麼怕成那樣子?」
「惡夢。」我答。
有人捧來面盆,媽媽洗了臉,多年來她依老規矩,愛就著搪瓷面盆洗臉。我一抬頭,發覺來人不是老英姐。
我又大大緊張,風聲鶴唳地問:「老英姐呢?」
「她回姊妹家休息數日,找來替工。」
「哦,有沒有人照顧她?」
「有,她回姑婆屋。」
我點點頭。
女傭遞上來兩杯參茶。我只喝了一口。「殷永亨那孩子,真不錯。」媽說。
「嗯。」
「哈拿,你二十五歲多了。」
「唔。」
「人家老老實實,對你又好。」
「嗯。」
「你該留神了。」
「唔。」
「怎麼老唔唔嗯嗯哼哼的?」
我苦笑,「你讓我怎麼回答,媽媽?」
「我可不擔心馬大。」
「就因為我是瘸子?」
「哈拿!」
「是的,」我嘆口氣,「我自己也知道該為這件事擔心,男方幹嗎要冒這個險?也許會遺傳到下一代呢,我擇偶的機會無論如何是比別個女孩子低。但你讓我送上門去給人,到底也是很尷尬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多心。」媽說。
「媽媽,聽其自然好不好?」我說。
她急,「哈拿,我一直把你當跟馬大一樣。」
「當然,」我伸直兩條腿,「你是媽媽,別人可不那麼想了。」
「你自己呢?」媽媽問。
「既成事實,無可奈何。」我嘆口氣,「不如放開心懷。二十多年來,也不覺太多不便。」
「你會游泳,一直拿校際運動金牌銀牌,馬大反而沒有學會……」
「這話叫馬大聽見了,又得氣。」我微笑。
「哈拿,你們兩個孩子,愛我是一般的愛,但疼誰多些,你應當心知肚明。」
「媽媽,」我把她的雙手緊緊握住,忽然想起那個夢,混身戰粟,不敢出聲。
門鈴響,傭人去看門,殷永亨進來,禮貌地點頭。
「還客套呢,」媽媽說,「快坐。」
殷永亨看我一眼,「哈拿的面色仍然非常壞,」又說,「裘伯母好似精神些。」口氣像個看相先生。
媽媽說:「安排在什麼時候?」
「星期四上午十時與下午五時。」
五時?我心想:還沒有下班?殯儀館難道是不下班的?不知怎麼搞的,心中老想著毫無關聯的細節,一定是悲傷過度的反應。
「殷先生的遺囑可有照顧到哈拿與馬大?」媽媽間。
「媽媽。」我說。
「我是個寡婦,手頭上沒有什麼寬裕的錢,」媽媽說下去,「也不知道節儉,只憑收租渡日,等大筆款子用時,便賣掉層房子。當日你來同我說項,我就想,如果殷先生會照顧到這兩個孩子,未嘗不是好事,所以才安排他們相識,現在我很後悔,永亨,我們也不必見外,你看這短短一個月哈拿瘦多少,讓她們吃那麼大的苦,而什麼好處都沒有,我可對不起良心。」
我先怔住,我從沒聽過媽媽丁是丁,卯是卯的說話,這還是第一次。
殷永亨畢恭畢敬的說:「襲伯母,遺囑在新加坡那邊,要宣讀還需經過一些程式,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