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照片。
許惠願只看一眼,臉色轉為死灰,他點點頭。
「這名男子,可是你的長子許家華?」
許惠願又點點頭,這時,他已渾身顫抖。
家英把照片接過一看,忽然靠到牆上,相片落在地上。
終於,家真也不得不面對世上最殘酷的事,他拾起照片。
他認出他敬愛的大哥家華。
家華躺在一張床上,雙目緊閉,面色平靜,雙手交叉疊胸前,頸項有一搭紫血,他已無生命跡象。
家真一時沒有反應,耳畔嗡嗡響。
大哥,他在心裡叫了一聲。
像家英一樣,他要靠住牆壁才能站得穩。
警官輕輕說:「前日芭辣區騷亂,他率領群眾攻擊廠房,被防暴警察用橡皮子彈擊中,很不幸,到今日才追朔到他的身份,請跟我們到有關地點辦理手續。」
書房內死寂一片。
過了不知多久,似衰老了十年的許惠願先開口,聲音低不可聞:「別讓你們母親知道此事,那會殺死她。」
他拉開書房門。
警官叫住他:「許先生---」
許惠願轉過頭來,擺擺手,非常疲倦,「我沒有那樣的兒子。」
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警官冷靜地看著許家英,等他回應。
家英開口:「我沒有那樣的兄弟。」
他跟在父親身後離開書房。
警官看牢許家真,「年輕人,你呢?」
家真站穩,吸進一口氣,可是眼前仍有金星。
他說了兩個字:「我去。」
「好,」警官說:「那麼,請跟我們走。」
走近大門,家真聽見有人哭泣,原來是一新。
他伸出手,懇求一新:「與我一起。」
這是他至軟弱一刻。
一新退後,「不,不管我事,我這就回香港去了。」
「一新,請陪我走一趟。」家真再次懇求。
「不,我不去。」
家真心死。
他低著頭,走上警車。
到了派出所,許家的律師迎上來,指示他簽署檔案。
許家真像機械人一般辦妥手續。
「許先生,你可以走了。」
家真忽然說:「我想見我大哥最後一面。」
律師遲疑:「家真---」
「那在另外一個地方,請這邊走。」
另外一個地方。
那地方冷得叫人顫抖,四處都是不鏽鋼裝置,一重門推開,經過走廊,又是另外一扇門。
家真冷得牙齒打戰,他咬緊嘴唇,走進一間大房間。
一個穿白袍戴口罩的女子迎上來。
警員報上姓名。
「這邊。」
在走進一間房間,家真看到白布罩。
女子輕輕問:「準備好了?」
她掀開白布。
家真看到他思念已久的大哥。
呵,家華神色平靜,似熟睡一般。
近距離接觸,又看到他頸項烏溜溜一個洞,什麼橡皮彈頭,分明是一枚真槍子彈。
家真眼淚湧出,他伸手過去,握住大哥的手。
忽然之間他渾身痙攣倒地,牙齒碰到舌頭出血,眼淚鼻涕一起不受控制淌下,接著,褲子也濕了。
家真不住嘔吐抽筋。
要緊關頭,有人扶起他的上半身,用溫和肯定的聲音說:「不怕,不怕。」
她正是那名穿白袍工作人員。
她取來一支木條塞進家真嘴中,「咬住,莫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