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腦門,說:“是啊,我怎麼把這件事都忘記了,又要你下次專門跑一趟呢?”他牽著女兒的手,沿山腳走了一圈,指著山上,告訴她這塊山界的四至,上邊從山嶺嵴分水,南邊以老早的滑坡流水溝為界,那邊是別人的薪炭林,北邊從山窪合水為界,隔窪是朗訓哥的杉樹山,下指現在這一帶山腳。香桂一一都記住了,叫父親還是挖他的山,她自個兒回去就行。聖福哪裡放心。下雪天路滑,下山比上山還難走,如果摔跤會摔得更重,他怕女兒再摔跤或碰上紅毛狗。於是他找到鋤頭,一隻手拄著,另一手拉著女兒,父女倆有說有笑地一同走下山來。
回來以後,聖福嚴厲地責怪妻子金鳳不該這麼大雪天讓孩子獨自上山送飯,倘若遇上不測,我們家怎麼辦。說得金鳳十分後怕,好幾天都精神恍惚,夜裡盡做噩夢。
(三)先生(5)
因為把能動的財產都擠兌變換成了山場田地,顧不上基本的居住條件的改善,聖福家的房屋是村子裡最狹窄的。一進長條、寬不到九尺,左右都靠著別人家山牆搭蓋成的巷道,被分成四間。第一間算是前廳,是吃飯、會客,擺放犁耙鋤頭農具的地方,還安放了一副磨麥子玉米的人工手推石磨。家裡平時連長工短工木匠等吃飯的人多,把稻穀舂成米,村子裡有公用的石碾石碓,吃的小麥玉米都靠這石磨臨時磨出粉來,家裡是少不了的;第二間是聖福夫婦倆的臥室,橫擺著一張六尺三寸的涼床,床前能夠放一張條桌,桌子和床鋪之間是上床的踏板凳;從這床頭邊兩尺許的空處側著身子往裡走,第三間是一間天井,前後一丈來長,有一半天上的雨水得從這裡落下來,再從地下的陰溝裡流出去,天井兼作前後兩間房的透光處,井邊放得下一擔盛接小便和洗澡水的糞桶;最後一間,算是女兒的閨房,這間房地勢低於屋後的淌水溝,向外只有一個一尺多見方的小窗戶,和一扇不經常開啟的小門,這小門不開的時候,裡面暗得白日看不清書本上的字跡,下雨天布鞋底擱在地上半日就溼了個透。家裡的櫥櫃箱籠衣物細軟、糧米食品農作物種子,只好放在兩間臥房的樓上。前面那間的樓上,住著長工雜人,還擠著堆了些乾柴,以備下雨下雪急用。上樓的方式,是在每一間的樓板角落,留一個比人身子大些的開口,伴放一架木梯子,人晚上上去或白天下來之後,梯子必須側過去靠牆立著,不然就阻礙下面的人活動。前廳的旁邊,有一間廚房。家裡的廁所、豬欄、牛欄,都在隔了好幾戶人家的村邊沿上的地角落。這樣的房屋,根本沒有辦法挪出來一塊做學堂。
幾家人商量的結果,唯有朗訓家可以騰出一間正房,五、六個孩子的學堂就安在那裡。先生的日常伙食,按照入學孩子人頭各家輪流供著,住宿則安排在另外一處邊廂,先生對此尚覺滿意。
開館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半以後。頭一天,幾家人合夥打了五升黃豆的豆腐,湊了大米橡子麵油鹽醬醋,豬肉雞蛋活雞幹竹筍野山菇是少不了的,還特地將度數低的乾紅薯酒五斤換來一斤高度糯米酒,朗訓前幾天挑腳到江北武穴,過江回來時買了一條三斤多重的鯉魚,自己捨不得吃,也捐了來做下酒菜。對於山裡人來說,這酒席還是很豐盛的。
老先生率領各位學東,帶著孩子們參拜了祖祠堂的“天地國親師”牌位之後,又拜了小學堂裡新設的孔夫子的牌位,然後屏退了孩子,和大人們一起來到飯桌上入席。先生坐首席,聖福等學東作陪不分上下。大家交口恭維先生的學識和德行,誇讚他桃李芬芳登科及第,現任縣長李大人是他的破蒙弟子,先生則信誓旦旦地表示盡心效力教學讓孩子們學有所成超越前賢,不必細表。
開席的時候,已過了午牌時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三)先生(6)
酒席上吃的豬肉,是山裡人年前臘月殺的豬,將肉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