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架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傑作啊。”巧作坊的吳先生揹著雙手,連連點頭,從一刻鐘前誇讚到現在。
化名“木南”的尉遲楠手持砂紙,奮力的打磨著博古架,嘴裡忙著回禮,“哪裡哪裡,是材料好,作工只要不離譜,看起來也就很像回事了。”
“再謙虛就嫌虛偽了,木姑娘。”吳先生是揚州城老一輩工匠中的佼佼者,經手過的工藝品不計其數,自然練就一副好眼力。“年輕人虛懷若谷是好事,但也不必過分自謙。”
“是是是,您老的心意我很明白。”她咯咯笑著,揮掉架上木屑,終於完成這座紫檀雕花博古架。但見它的雕花細膩生動,好似剛從花壇剪下插上,木料打磨得光滑,清晰的木紋襯著滑潤的觸感,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而紫檀本身的厚重質地讓這一切顯得雅緻貴氣。
“真是巧奪天工啊!”吳先生已經找不到話來形容,只好重頭再來一遍。
尉遲楠卻只是如釋重負的笑,再加上一點似有若無的領悟。關於雕刻,她好像已經摸到了什麼,就只差那臨門一腳,所有不可解處就全都明白了。
午後的陽光輕暖,薰人慾醉,坐在這小小的院子裡,聞著木料本身的香氣,聽著老者的嗡嗡絮叨,恍惚中竟有種重返故園的感覺,令她無比懷念,無比心醉。
要是皇甫少泱在這裡就好了……突然間,她憶起他溫暖的懷抱,思念著埋首在他懷中、被他當作珍稀之物對待的那一刻。
“你現在究竟在哪兒呢?”撫著精心離成的博古架,她的思緒不受約束的飛翔,上天下海追尋著那白衣青年的身影。
“木姑娘,請問博古架做好了嗎?”
尉遲楠一睜眼,那名見腆少年不知何時來到她跟前,身後跟著幾名僕役。
“你們來得還真準時。”她忍不住嘀咕一聲,望著即將離開她視線的博古架,即使早有準備,心裡還是有些不捨。
但生意就是生意,可容不得人反悔。
她站起身,指揮僕役們將博古架的個個套件安放在車上,依約前往排雲閣,打算親手將博古架組裝好,再上漆,也好讓這樁買賣有個完美的結尾。
太陽不知何時藏住了臉,排雲閣顯得有些暗沉。
但尉遲楠不在乎,只顧看著那座連日來害她費了好多心力的博古架與這排雲閣究竟有多麼相稱,多麼的互為增色。
“爺,就是這姑娘……”
少年略顯興奮的嗓音迴盪在廳裡,引得她回頭一望。喔,原來這“老爺”竟是如此年輕,三十開外的年紀,對照他在揚州闖下的功業,真可謂英雄出少年。
她跟著吳先生欠身為禮,靜靜退到一旁等著富商將博古架細細看過後,再來打賞。
“吳先生,看來你是後繼有人了。”
富商的笑容淡漠,隱約透著一股敷衍的味道,令尉遲楠心頭很不是滋味,連帶覺得這誇獎像隔夜餿飯般,令人倒胃,但吳先生一臉與有榮焉,感激涕零的神情教她只得硬生生憋住脾氣。
“哪裡哪裡,是木姑娘才華洋溢,手巧心細,老漢可沾不上半點功勞……”
聽著旁人說個不完的應酬話,尉遲楠垂下眉眼,在心頭描摹著地上花磚的圖樣,無聊得發慌……
“木姑娘,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吳先生推推她肩膀,驚醒神遊太虛的她。“還不快謝謝古老爺。”
尉遲楠眼睛眨呀眨,根本接不上話。千載難逢?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啊,只能笑得萬分尷尬。
“那就這樣,一言為定。”富商似沒注意到她的手足無措,又或許他注意到了,只是不放在心上。“明日一早出發,走水路──”
“出發?去哪啊?”她硬著頭皮發問,不想害自己被賣了都還一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