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賠著笑小心伺候。
我放下瓷盒,站起來,一語不發離開。
古董店老闆莫名其妙,「先生,有什麼不妥?」
他也不回答,隨著我身後。
我戴著一雙皮手套,一直沒有除下,他十分自然地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
我沒有掙脫,那像是太自然的事了,但隔著手套,仍可覺得他強大有力的手彷彿永遠不想我掙脫。
從來沒有人拉著我的手在路上走,從來沒有。
感覺是這麼新鮮。
已是下班時分,街上擠滿了人,都是陌生人,他的眼光並沒有情深款款地落在我身上,但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天下那麼大,在這一剎那,我只認識他一個人。
開頭的時候,都是這麼微不足道的吧?
過馬路的時候,他站住腳,我渴望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歇一會兒。
在這一刻,我像是找回了失去的一些什麼,時間像是忽然往回走,站在我身邊的是陳國維,那時我年輕,我被需要。
我仍然控制著自己,脖子痠麻,看著雨中的紅綠燈漸漸隨著水漬化開。
我躲在他身後,用另一隻手印了印眼睛。
他總該把名字告訴我吧。
抑或名字根本不重要。
至少我也應該問他想把我拖到什麼地方去,但一切的俏皮話都是不必要的,既然自願跟他走,哪怕他把我帶去賣。
保護自己,我感慨,談何容易。
雨急了,路人紛紛撐開洋傘。
他穿著凱斯咪大衣,不怕受濕,我的衣服始終是身外物,但天然鬈髮被雨一淋,黏成一團團,全是螺絲卷。
終於到了目的地。
是一家小小的印度茶館,紅頭阿三卷著舌頭前來招呼,認識他。
他終於放開我的手,我們坐下來。
我用另一隻手去搓那隻被他握過的手,握太久了,有點麻痺,又怕搓順了血脈,會懷疑剛才是否真的被他拖著走那麼一大程路,於是猶豫著。
一低頭,發覺鞋上都是泥斑。
他掏出手絹,替我揩面孔上水珠。
揩乾之後,忽然把手絹捂在我鼻子上,這動作往往由保姆做出,伺候小孩擤鼻涕,我感動之餘,忍不住笑出來。
他也笑了。
這是我第二次看他笑,距離很近,牙齒並不整齊,兩隻犬齒特別尖,再長一些,可以充吸血伯爵。
大抵吸血蝙蝠幻化的人形都這麼漂亮,所以被害的女人勉為其難地掙扎一下,心甘情願地做了同黨。
我瑟縮一下。
印度人鄭重其事地端來兩杯濃茶。
杯子還未遞上,香氣已經撲鼻。
我又冷又渴,一喝就半杯。
一生中沒有飲過這麼香甜馥郁的牛奶紅茶,我捧住杯子,一切像一個夢,憑我自己,怎麼會找到這種扭扭曲曲的地方,喝得到這種味道的茶。
他像是很高興我欣賞這杯飲料。我再一口喝盡了它。
精神亢奮起來,彷彿喝下一種神秘的藥劑,這種藥的毒素會在體內繁殖,控制我的情緒。
但我沒有害怕,有什麼是不用付出代價的呢,凡事都要冒險,結局並不重要,主要是在過程當中,當事人有沒有覺得快活。
你看,這藥已經開始發揮它的魔力,平時我是不會這麼大膽,但現在我認為即使是一點點的快樂,也值得犧牲許多去爭取。
我低著頭,已暗暗決定把一切豁出去。
印度人過來,問他是否會留下吃咖哩,他搖搖頭。
釋其幽怨的樂聲傳出來,我傻乎乎地呆坐著,忘記身份,忘記年齡,忘記一切。
我也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