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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過,也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過即使是這樣的機會也太難得,委屈得這麼悽愴,我眼角禁不住又濕了。

我們離開時,天已全黑。

店鋪雖打烊,燈火仍然通明,雨已停止。

沒有目的,也無棲身的地方,兩人默默肩並肩散步。

也許合該如此,迎面而來的,竟是瑪琳與她的另一半。

對,她的精品店就在這附近。

我向她微笑點頭,她本來預備交換笑容,突然看到我身邊的人,毫不忌諱地怔住,張大嘴,然後如見了黑死病般匆匆拉著她丈夫離去。

我聳聳肩。

多年來我是陳國維的裝飾品,只能裝飾他,不能裝飾別人。

吃酒打牌跳舞都不妨,可以瘋可以玩,但不可以冷靜地投入。

我面部表情必然有點過分陶醉,以致一照臉瑪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把我送回家去,我們在大堂前道別。

簷上有一盞四十瓦的長明燈,以前不大覺得它的存在,今夜它投影下來,剛巧一個圓圈,把我與他環繞著,像舞臺上特地打的燈光,標出男女主角。

站一會兒我按鈴,女傭人來開門,這麼早回來,連她都覺得詫異。

看著我進去,他轉頭。

我連忙到客廳撩起一角窗簾,看他上車。

一切像第一次約會。

第一次約會我的人,正是陳國維。

我們去跳舞,到十一點多回來,與朱二不同的是,國維不住地說話,他認為漂亮的女孩子該在十二點敲響之前回家,免得露出原形。

我進了門,也掀開窗簾看他上車,渴望著有第二、第三,以及無數次的約會。

我放下厚絲絨簾子。

梳洗時把一雙手浸入面盆,塗肥皂時發覺忘記脫皮手套,難怪洗半天都覺得木乎乎的,趕緊剝下它。

這早晚國維已經到了紐約吧?

鄧三小姐因血壓高治療了數年,突然半身不遂,意識清楚,但已不能說話,之後又失去意識,對呼喚沒有任何反應,經診斷之後,醫生說是腦出血。

不久便全部靠管子維生,期望腦出血能停止,所有的辦法都用盡,漸漸怪到國維身上,把三小姐的病與我扯上關係。

我苦笑。

三小姐都近六十歲了,然而她的親人認為如果沒有我這隻狐狸精作祟,她即時會自病床上躍下,恢復青春活力。

即使國維日夜守她身邊,她也不會知道,但國維應該做給她親人看。

半夜,電話鈴響了。

傭人都假裝沒聽見,但鈴聲持續著。

這必然是朱二,他要開始說話了,我緊張起來。

「海湄。」

是國維。

「海湄,她死了。」

我打個寒顫。

國維的聲音哽咽沙啞,在這一剎那,他也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一個窮小子靠獎學金硬挺,週末在唐人街當侍役來賺外快。

國維取到文憑後才發覺它不是世界之匙,一籌莫展的當兒有富家千金前來資助,她風姿猶存,他寂寞孤苦,兩人不顧一切,正式結婚……

國維在電話中飲泣。

在這種要緊關頭,他能找得到的人,也不過是我。

我沉默著。

「她……沒有迴光返照。」

我不知說什麼才好。他傷心是應該的,我不能叫他不傷心。

也不能問他幾時回來,一問他也許永遠不回來了。

我情願他這個電話打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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