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火柴,點燃香菸,深吸兩口,卻沒有吐出煙霧,他鼓著腮幫子,煙霧充滿了整個嘴巴,舌頭髮麻起來。他想起少年時和莫飛偷偷抽香菸,喜歡用這種方式比賽誰把煙霧含在嘴裡更久些。此刻他在虐待自己,感受煙霧充塞嘴巴與喉嚨的虐待。好一陣子,他才慢慢吐出煙霧,看著裊裊上升的煙霧,突然咳嗽起來,他不停地咳嗽,好像咳出心髒似的。他咳得連眼淚也擠了出來,整個人變得全身發軟。
捏著那包豐收牌香菸,看著煙盒上“豐收”這兩個字,王中維想到和車婉婉在一起的日子,除了記憶,什麼也沒留下;他想起車婉婉喜歡抽菸,甚至一天能抽掉三包大中華;他想起她和他躺在她臥室的床上,一起抽香菸的日子,聞著她頭髮裡的香氣和身上的煙味,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煙霧,儼然凝聚成一個活著的車婉婉。可是很多時候,他覺得這是個死了的時刻,這個時刻一直在抱緊他,從不休止。這個時刻,就是記憶。他甚至有休克的感覺,因為他活在渴望車婉婉的記憶中。
世界不過是一個妓院,你隨時可以控制那些慾念。她的聲音消失了片刻,他還能記得車婉婉說這話的樣子。那時她和他躺在她臥室的床上,她站了起來,俯視著他,嘴角向上翹了翹,眼睛射出陰冷的光芒。他感到她的雙眼在昏暗中閃爍著,那是惟一的亮光。她的手看上去近乎蒼白,他看著她,感到她的眼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會壓縮他。這個女人像隱藏在他背後的陰謀家,指揮造夢工廠向前走。她會提出一些好玩的遊戲,比如,製造一個狼人出來,是她說過的。雖然是她不經意說出來的。然後,她說,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在電影或者電子遊戲裡。可是他逮到一種好玩的意味,他想製造一個狼人出來,用科學技術來製造一個狼人。這看起來有些荒謬,他卻認為荒謬是真實的開始,荒謬會帶來智慧。於是他開始研究狼的基因和人類基因的資料和轉換。用一句話來說,在某處所隱藏的,可能在另一處得以揭示。他相信,一個狼人會在他手中製造出來,並且走進真實的日常生活。
金黃|色的感官(2)
王中維笑了笑,感到自己的笑聲有些空洞。他的視線移到鏡子上,看到裡面有一具骷髏,張著空洞的沒有眼睛的眼眶。他嚇了一跳,搖了搖頭,看見鏡子裡的骷髏消失了,恢復了他的影像。開啟水龍頭,看見流出的是血水,像一股黑紅色的濁流衝擊他的眼睛,眼睛似乎被刺痛了,他“啊”的一下,血水又變成了白花花的自來水,晃了晃腦袋,他心想自己是不是患上了幻覺症。前些天,他看見地上爬的幾隻螞蟻變得像老鼠一樣大,黑色的身子變成了血紅色,張牙舞爪,朝他衝了過來。
再次躺在沙發上,眯縫著眼抽著豐收牌香菸,看著電視裡的林青霞,他想象林青霞變成一個狼人,會是什麼樣?一個狼人,一個人,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莫飛變成狼人,卻沒有咬人,可是在現實中,人咬人卻常常發生。他突然想到魯迅的話:“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救救孩子……”也許有一天我也寫一篇《狂人日記》,不過不是寫關於吃人的日記,而是寫關於夢境的日記,我不過是活在夢境中,他甚至這樣安慰自己。當然,有時候他弄不清夢境和現實的關係。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呢?這好比,他變成一個狼人,成為嗜好血肉的野獸。
然後他解開上衣,看到胸前的文身,最近他在胸部文了一個露出尖尖牙齒的狼頭。為什麼我要在身上紋下一個狼頭呢?也許,我渴望變成狼人?總有一天我會像莫飛一樣變成狼人?他傷感地撫摸著胸部的文身,就像撫摸一種烙印。那個沒有文身的我不再存在了。我不知道哪一個是我。他低下頭,感覺到風在耳邊吹過。他彷彿看到,他戴著平光眼鏡走在街上,眼鏡掉在地上,被一輛貨車輾碎了,咔嚓的聲音,像是貨車輾碎了他的心的聲音。死掉了,冒牌的你死掉了。他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