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說你恨我。」
「不,」她平靜的說,「我永遠不說。」
我說:「你是一個最殘忍的人!」
她嘆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書房。
當夜鮑老頭邀我多住幾天,他說:「少堂,我很少求人,我到底是你孩子的外公,你多考慮幾天。」
我答應下來。
鮑家十七間房間的住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瑞芳輕而易舉可以避開我。
我天天往街上逛,盼妮帶著眯眯陪我。
一個和暖的星期日下午,我建議到上環去,想看香料店與壽衣店,我說。
在那一區,西方人尚可以找到他們心目中的東方,盼妮笑著數:那裡的老年人特別龍鍾,孩子們穿得異樣的臃腫,街道非常的髒,文武廟、古玩店、長生店都在一條街上,棺木就擺在米店隔壁,樓下的住戶尚用木柵門,廳內漆黑,偶然飄出花布的簾子,也像一個夢,不合時代節拍。
然而宋榭珊,又不是這樣的夢,我嘆一口氣,心中念她的名字。
我與兩個女兒沿石級而上,走到廟前一塊空地,忽然看到白鴿飛起,一隻跟著一隻,接著有兒童的歡笑與掌聲。
盼妮說:「這是一處公眾遊樂場。」
我點點頭,廣場有檻褸的滑梯與鞦韆架子,不過孩子們都聚在東邊一個小角落。
盼眯拉著我要去看熱鬧,我說:「別過去、我們吃冰激淋。」
「我要看魔術,我要看。」眯眯固執得很。
我皺著眉頭,「那是江湖賣假藥的,一會兒警察就來趕了,有什麼好看?」
盼妮笑,「爹爹,我們就陪她看一會兒、否則她鬧將起來,誰能控制她?」
我無可奈何,只好陪她們過去。
只見一群鄉氣的孩子圍著個穿唐裝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手法磊落,揚手轉身間,有意無意、變出無數白鴿,他身前放著-只簡單的木架子,上面已停著三四十隻鴿子,可是他還不停的變,甚至搔一下頭的剎那間都變出一隻鴿子-
班孩子津津有味的看,咧大了嘴,被他迷惑住。
盼妮嘖嘖稱奇:「他簡直偉大呢!」
我也留上了神,但是那老式中年人五官平常,灰禿禿的一身衣服,像他那樣的男人在上環這一區起碼有三萬名,毫不起眼。
但他那手魔術卻揮灑自如,我忍不住隨著孩子們鼓掌、一邊下結論:「沒什麼稀奇,這手魔術我不知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時想不起來。」
剛說完這句話,我聽到身邊傳來清晰的一聲冷笑。
我詫異地轉頭,站在我不遠之處是一個老頭子,白髮白須,一襲長袍雖然十分舊,卻很乾淨,他身段也還硬朗,如果不是正以十分輕蔑的眼光看著我,倒像剛自一幅山水圖中走出來的人物。
我並不覺得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麼好笑,加上心情不好。看了他一眼之後,也不加理會。
盼眯看得不住蹬足,興奮得莫名。
盼妮輕輕推一推我,「她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我說:「這還不容易,每星期帶她去看一次變白鴿好了。」
我才講完,身邊又來一聲冷笑。
我不耐煩的轉頭過去,問那老頭,「請問閣下為什麼笑?是否我說了一些非常可笑的話?」
老頭瞪著我:「不錯,你的話的確非常可笑。」
「為什麼?」
他冷冷的說:「這一手『萬境歸空』。我練了五十年,尚未到這位先生這樣的地步,而你一連講了好幾次,硬是說在別處見過這套魔術,豈不是可笑。」
我問:「萬境歸空?」
他冷笑,「正是。」
我轉頭看那個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