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資格這樣叫。難道沿著米麗亞茨卡河岸的那條路不配叫這個稱號嗎?多布林佳與穆澤米洛的每個角落不也都是如此?乾脆把這座城的每條路都叫做“狙擊手之巷”,然後呢,再氣派一點,若是真有哪條路是那些山丘上的人打不到的,再另外給它起個特別的名字吧!不用說,這是條外國人從機場通往假日飯店的路,所以在他們眼中自然是特別危險。只不過,這條六線車道外加中間分隔島街車軌道的馬路,任德拉崗怎麼看也不像是條巷子。
第一章 德拉崗(3)
他轉往北走離開大道,他要是繼續前進,就會太接近敵人的領域,他可不喜歡那樣。街道的這一邊有防衛軍緊緊地守護著,可惜一直以來都無法阻擋狙擊手的攻擊。而今天,他也不會妄想,他,他們能擋得住任何一個。
他轉往另一條繁忙的街道,許多人都寧願由這條路線橫越這座城。德拉崗準備跑過位於鐵托將軍營區與投能大樓的那個十字路口。那兩幢建築幾乎都成了廢墟。這是城裡最危險的十字路口之一,往南四百公尺就是同盟團結橋,那裡是本城右岸與格拉巴察佔領區之間的邊界。
他的左邊有八節街車車廂,兩兩相迭排列在街上。他的右邊是鐵路軌道。街的另一端是投能大樓。幾年之前那棟樓是城裡最高的幾棟辦公大樓之一。大樓在炮彈的摧殘下完全坍塌了,不復存在。他身旁的一切都籠罩著一片怪異的灰色。他不確定這些顏色是打那兒來的,如果那是事物本來的顏色,那麼這場戰爭只是把原先藏在事物裡面的顏色掀了開來,或者這本來就是戰爭應有的顏色。不論如何,這顏色讓街道顯得荒涼。
大概有二十個人在十字路口等著穿越馬路。有些人邁開腳步,跑了起來,好像街的這頭有一朵雨雲,而他們不想被雨淋透。這幾乎已成了一種例行公事,至少德拉崗看來是如此,有些人多猶豫了一秒鐘,然後以最快的速度一路跑到對面。短暫地瘋狂快跑後,他們又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繼續走著。
德拉崗就是其中一個躲在水泥牆後面,等待一個感覺對了的時機穿越馬路的人。他從來也不確定會有什麼事情讓感覺變得不同,然而不論快慢,他總是能感受到何時是穿越馬路的好時機。他還活著,所以他想,不論如何他現在所做的一定是對的。
戰爭開始以來,德拉崗已看過三個人遭到狙擊手殺害。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一切竟然可以發生得那麼快。一個瞬間之前,人還在走著或跑著穿過街道,卻突然間便倒下來,彷彿他們是戲裡的木偶,而操縱他們的師傅昏了過去。他們倒下時,可以聽見尖銳的槍響,那一帶的每個人都在尋找掩蔽。然後,幾分鐘過去,一切又回到大家現在所說的“日常”當中。如果有那個機會,屍體會有人認領,傷員會有人抬走。沒人知道開槍的狙擊手是否仍在或是已經離開,可是每個人都表現得好像他已經不在了,直到下一回狙擊手再度開槍。這樣的過程不斷重複著。對德拉崗來說,子彈有沒有打中人,沒有什麼差別。也許剛開始有,好多好多個月之前,但現在沒什麼關係了。現在大家都已習慣看到街頭有人被槍殺。
德拉崗看到的三個被害者中,有兩人是頭部中彈當場死亡的;另外一個先是被射中胸膛,過了一分鐘又被射中脖子,這種死法可是糟多了。德拉崗怕死,但他更怕的是中彈後等死的那段時間。他不確定腦袋中槍要多久才會死,是馬上就死了呢?還是說你的意識會再多停留那麼幾秒?對於那些口口聲聲表達看法的人,他總是持懷疑態度。無論如何,看著自己的血滲入地面,猜想人在臨死之前會想些什麼,這種死法總要好過躺在船底掙扎吸氣的魚。
他來到了十字路口,接下來的路程便不得不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中了。街角有一小群人在徘徊著,沒有人想穿越路口,也沒人要轉身回頭。他們都看著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