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造成的危險也不比攻擊城市的那些人來得小。交通燈失去了作用,路上都是彈坑與破瓦殘礫,然而這裡卻還有一面鏡子,鏡面沒有一絲刮痕,繼續著它原有的作用。
他轉過街角,在再次向南走之前先向東走。他經過一棟建築,這棟建築的地下室是提供免費救濟食物的地方,他想,如果回程時這裡開放,他可以來看看是否能在此吃一頓飯。他家中廚房裡的食物已所剩無幾,如果今晚他能不吃家裡的食物,家人就能多吃一點。
他繼續往南前進一段距離,經過了音樂學院。學院建築的歷史已超過了一世紀,而學院培育年輕音樂家也有四十年的光景。建築的穹頂正對著街角,上頭立著一隻豎琴。在三四樓的窗戶之間有一個槍榴彈穿破牆面所留下的彈孔。建築物裡,另一顆榴彈炸穿了大演奏廳的牆,然而契楠還是聽見了鋼琴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建築內有好幾個地方都傳出不同的音樂,這些音樂水*融,有時聽來晦澀難懂,像是榔頭敲在弦上發出的渾濁噪音。偶爾當中的一首樂曲會暫停,另一首樂曲便接著浮現出來,此時一段旋律的幾個音符悄悄地流瀉到街上。
穿越一條街,已經過了幾棟建築,契楠來到了主街。在戰前,他都在這裡等街車,搭上車沿著主街往前三站,他在那裡上班。他一直都很喜歡搭街車。對他,或是對其他人來說,街車是再實在不過的文明象徵。
戰爭開始時,契楠正在工作。有人匆忙地跑了進來嚷嚷著戰爭爆發了。有些人開始慌了起來,急忙衝向電話,其他的人只是坐著發呆,不願相信發生了這樣的事。格蘭跑向窗戶往街上看,回來時臉上掛著微笑。
“哪來的戰爭?街車都還在跑呢。”他這樣說,然後回到他的書桌前坐下。契楠與其他幾個同事也仍繼續著他們的工作。他們無法接受山丘上的那些人竟會對著街車開火,用子彈殺害坐在街車裡的人。後來他目睹了永難忘懷的一幕:一輛街車先是被迫擊炮擊中,緊接著又遭到狙擊手攻擊。街車燃燒了起來,濃濃的黑煙直衝天空。從那天以後街車便不再執行了。城裡散落著許多街車車廂,空蕩的外殼有些被拿來抵擋狙擊手的炮火,有些則只是放著生鏽。在契楠的心裡,不管發生了什麼,在街車重新執行以前,戰爭都不算是結束。
如果他往西前進,在他右手邊出了兩個街口便是市場。如果救濟中心沒有提供任何食物,他多半隻能被迫買市場上的天價物品。原先半美元或一德國馬克,可兌換十塊南斯拉夫第納爾,但是在戰爭開始之後,一馬克卻價值一百萬第納爾。沒能在戰爭剛爆發的時候把存款兌換成外幣的人,幾乎都立刻面臨破產的命運。也許這也沒那麼重要,反正物價每個月都成倍數增長,即使有再多的錢也撐不了多久。上個月,契楠在黑市把家裡的洗衣機賣了一百一十馬克。既然沒有電,洗衣機對他來說也是廢物。上回他到市場時,一公斤的蘋果要價五十馬克,一公斤的馬鈴薯要二十馬克。洋蔥要十二馬克、豆子要十八馬克,三十馬克可以買到三包煙。糖要六十馬克、咖啡則要一百。戰爭爆發後,不論什麼東西隨隨便便都漲了過二十多倍。一切都漲,只有收入沒漲。契楠很懷疑自己在戰爭開始後賺的有沒有超過一千馬克?他家裡還有幾樣東西能變賣,不過也不多了。
第二章 契楠(4)
然而某些人似乎就沒有受到經濟上的壓力。他們開著賓士車四處跑,體重也沒有減,還隨時都有物資來源,那些東西對多數人來講,只存在戰前的記憶裡。契楠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知道有許多黑市食品都是經過機場底下的坑道走私進入薩拉熱窩的。要透過那坑道,你得要認識在政府裡有門路的人,雖然坑道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卻幾乎沒有人可以通行。契楠懷疑那些開著跑車的人,就是靠著從坑道里走私的那些東西發的財。他不瞭解這些人怎麼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