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錯了。
我再好也不致於瘟到那個地步的,況且我又不好。
思恩沒有提那件事,回了家,他積極的辦公,積極的找物件。大家都很詫異,思恩要找的,從來不是物件,而永遠是女朋友、情人、姘頭。這一下子忽然找起妻子來,真大出人之意料。
他與一個中等家庭的女孩子在一起,那女孩子白,瘦削,懦怯,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女孩子,總是躲在他身後,微微的笑看,思恩的話是命令,她不會說個「不」字。穿的衣服多數是旗袍,然旗袍在這個女孩子身上,彷彿成了一種制服。而普通的印花料子,普通的裁剪,一點引不起人的遐思。
我們都沒有意見。
這時候的思恩與三年前的思恩怎麼一樣!至少我就覺得他是很清醒的,我對他有信心。
這女孩子只是一個白白的影子。不過很乾淨,靜默的一個影子。
然後他決定結婚了。
女子覺得簡直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高興得昏了頭。
我們都不說什麼。
連妻都不說什麼,由此可知真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是思恩第一次婚姻,我希望他快樂,或是至少安安樂樂的過一段日子。
照例是訂婚,找房子,籌備婚禮。
思恩自己的意思,他去買了一隻紅寶石戒指,四面鑲看綠寶石,一紅一綠,不知怎地,顯得特別美,一野也不俗氣,他取來予我們過目。
妻說:「好美!」
我看了妻一眼,妻頁看我一眼。大家心裡都想,這種艷麗的手飾要蘭花這種女人才配襯得起,他此刻的未婚妻只一隻小小的養珠戒子便可以了。
這次爸懶下來了,什麼都不管。
思恩不旅行,不蜜月,不請客。
他說:「真的除非去非洲,累都累死了!請客,又要請多少人?」
他可沒考慮到他的新婚妻子。他的妻子也沒響半句聲。
那層房子倒是佈置得很好,自然又是思恩的主意。一進房子,大廳完全中式,先是一幅字,不知找誰寫的,那字倒是好字,上書:「誰道閒情拋卻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似舊。」沒頭沒腦的半首詞。妻與我面面相覷。
紅木的傢俱,也不知道他是哪裡覓來的,兩對花瓶,都是上好的貨色,屋子裡燈光影影,用的又是水晶杯子,時間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似的。
他說:「沒有牆色,沒有滿鋪地毯,沒有吊燈,我這屋子,至少不像廉價咖啡店。」
家裡沒有傭人,他妻子親自捧出了茶果點心,倒是做得一手好點心。
我看著她那張小巧玲瓏、端正細白的臉,有一種憐憫的感覺。妻對她特別好,幫她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滌去了。
我說:「你應當開心了。」
他忽然說:「我妻子是處女。」那表情是不置信的。
「很好,她確是個好女孩子。」我說。
忽然之間我有點尷尬。
思恩改變了話題,「大哥,來看看我的書房,我買了一對好紙鎮,不知是真是假,但看上去真舒服。」
他的閒情現在都寄往那些上頭了。
我踱到他的露臺去,在藤搖椅裡坐著。
忽然我的新弟媳婦叫了我一聲:「大哥。」聲音是細的,怯弱的。
我大大的震驚,這一聲大哥使我想起了一個不該想起的人,我抬頭看著她,她說:「大哥,請喝茶。」手中恭恭敬敬地捧看一隻藍花米通有蓋有底的茶盅。
這思恩瘋了,在外國失了意回來,再一手創造個世界,要全中式的。中式的傢俱、中式的用品、中式的妻子。
我答道:「我自己來!自己來!」
我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