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兒淡漠。
莫徵用腳勾出放在桌下的凳子,在那張搖搖晃晃的凳子上坐下,凳子立刻吱吱嘎嘎地呻吟起來,彷彿因為這突然增加的負荷而感到極大的痛苦。
這聲音總讓葉知秋感到不放心。她不知說過多少次,要麼趕快拿去修理,要麼就丟掉它,不然,早晚有一天會摔壞人。而莫徵總是懶懶地說:“沒事兒,只要您記著別坐它就行了。”葉知秋只好隨他。不過每每他往那個凳子上坐下去的時候,她的眼睛總會不由得對那凳子瞟上幾眼。這會兒,她的眼睛也還是那麼不放心地瞟著。
唉,太愛操心了。
莫徵裝出沒有察覺的樣子,隨口問道:“怎麼樣? 味道還可以吧? ”
葉知秋這才低頭吹著湯勺裡滾燙的湯,匆匆地呷了一口,笑了,滿意地稱許著:“不錯,挺地道,像你的法文發音一樣。”
莫徵的湯勺在半路上停住了。啊,為什麼要提起那與舊日的生活有關聯的事呢? 莫徵不願意回憶它。但只要有一點光亮,它就會像影子一樣地出現,緊緊地跟隨著他,糾纏著他,不肯和他分離,憑空地給他增添了許多的煩惱。他張開嘴巴,帶著一種差不多是發狠的樣子,嚥下了那勺菜湯,好像要把那煩惱和菜湯一起嚥進肚子裡去。牽動他眉頭的那根神經不安地跳動起來。接著,他又用那副白而堅實的牙齒撕下一塊麵包。
沉重的翅膀 一(3)
“哐當”一聲。葉知秋一愣,一時以為莫徵到底坐翻了凳子。
不,那聲音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一定是樓上有人碰翻了什麼。
隨之而來的是小壯嚎啕的哭聲、雜沓的腳步聲和小壯的媽媽劉玉英極力壓抑著的啜泣聲。
莫徵的臉上閃過一絲冷冷的微笑,說道:“高爾基筆下的生活。”
葉知秋停止了吃飯。
莫徵,還是帶著那淡淡的、冷冷的微笑問道:“怎麼啦? ”
葉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在比她似乎還老於世故、不易動情的莫徵面前,她有時倒像個幼稚的、容易感情衝動的小女孩:“在別人的哭聲裡,我覺得難以下嚥……”
“你簡直像個基督教徒。”
她發脾氣了。她覺得他褻瀆了自己的感情:“莫徵! ”然後站起身來,往外走去。莫徵把他長長的腿往她面前一橫,那弓著的腿,活像一個放在二百米跑道上的中欄:“您還是歇會兒吧,您管得了嗎? 過不了兩天還得打。”
他說的是真話。樓上這一家,總是孩子哭大人罵的。那兩口子都不是潑皮式的人物,兩個孩子也都懂事聽話,可是,他們的生活為什麼過得那麼狼狽啊。
莫徵和解地勸慰著她:“您還是再吃點兒吧,一會兒該涼了。”
葉知秋已經沒有了胃口,飯前那陣美妙的情緒不知為什麼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搖搖頭。
她無言地在寫字檯前坐下,順手翻動著因為生病沒有細讀過的那些報紙。習慣性地注意著哪些工程已經竣工投產、哪些企業已經超額完成今年的生產計劃……這些報道都給她一種年終將近的氣氛。還有一個多月,一九七九年就要過去了。她立即想起病前就應寫完的那篇報道,便在寫字檯上尋找她已經擬好的那份寫作提綱。
奇怪,那份提綱哪兒去了呢? 她明明記得放在這一摞稿紙上嘛。沒有,也許放在抽屜裡了? 她依次拉開每一個抽屜,每個抽屜都是同樣的雜亂無章:日記本、信札、郵票、裝著鈔票的信封或錢包、工作證、眼鏡盒( 有好幾個) 、藥瓶子( 空的或是裝著藥的) ……要是沒有極大的耐心,誰也別想在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找到一件要找的東西。偏偏葉知秋就是一個頂缺乏耐心的人。每當她急急地在抽屜裡尋找什麼東西的時候,她都會下定最大的決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