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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羽頹然坐進綿軟的沙發,點了杯冰咖啡,抓起一張報紙擋在面前,“牛市”、“基金”、“通脹”映入眼簾,彷彿在提醒他與現世的格格不入。很久以來,他便不再關心生活的物質形態,他喪失了某種追求的動力,厭倦,他將其歸結為厭倦。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一直以來,在別人眼中他是標準的大孩子,茅廬未出,更遑論真正的社會體驗。的確,學習成績優異,大學畢業時拋棄現成的工作漂洋過海,他從事的核反應堆設計課題,十億人中至少八億半無法理解,他將註定成為一名優秀的核工程師。雖然常常笑談,自己無意中上了這條賊船,和當初的理想漸行漸遠,不過看得出他還是很享受眼下的生活。至於當初的理想,不過是些痴妄的夢囈罷了,連他自己也不置可否,做一個專欄作家,或者電影導演,總之屬於另一半大腦的工作。所以,當這個理想主義者宣佈即將中止博士學業回國時,他在美國的同學圈子既震驚又不過分意外,彷彿這個人生來就為了以一種平淡的語氣宣佈一件不平淡的事。兩週前,他退學賣車。兩週後,他坐在這間咖啡館裡。

他將報紙放低,又看了一眼門外倏忽而過的人群,他們的差異,恰恰體現在某種驚人的一致性,即為生活的奔忙,這是多麼滑稽的事。也正是這種簡單的勞碌,讓他覺得,自那個夏天以來,他似乎就再未長大過。

那個夏天,大學畢業。九月和他天天泡在後門的咖啡館裡,只是為了躲避熾熱的炎夏和無休的告別。起初還總買些飲料,後來和老闆混熟了,乾脆大搖大擺地賴在那兒一整天,讀書、看盜版電影,然後餓得飢腸轆轆去剛開張的夜市。那間咖啡館有個茶社的名字:若水居。

有一次,看完'盜火線',他們並肩走在路上模仿羅伯特·德尼羅的臺詞。

You tr*el a lot? / 你經常旅行?

Yeah。 / 是啊。

Tr*eling makes you lonely? / 旅行會使你孤獨麼?

I'm alone; I am not lonely。 / 我獨來獨往,但並不孤獨。

路邊攤的燈火無力地灑在九月的臉龐,泛起淡淡紅暈,細密的汗珠滲出,面板上有碎裂的光亮。清香從耳後散開,嘉羽覺得那氣味來自耳廓上柔軟的茸毛。髮束垂在後頸,隨著呼吸輕輕擺動,他聽到這聲響在心底摩挲。九月回過頭,眼裡帶著迷惑。嘉羽說,我希望這個夏天永遠不會結束。

九月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嘴唇被辣椒塗抹得鮮紅。

7。

梅紋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的頭掉入枕頭的縫隙。她翻身而起。窗外連片的房頂凝固成一個個灰色的側影,幾隻烏鴉站在光禿的樹梢聒噪,聲音空廖得令人不安。我睡了多久?有那麼幾分鐘,她試圖分辨這是清晨還是黃昏。嘴唇乾裂,舌尖有一絲血腥的味道。

長篇連載 那不勒斯的九月(6)

廚房冰涼的地板抵消了她體內湧動的燥熱,她回到臥室,怔怔地望著公路上端倪初現的車潮。這真是有史以來最愚蠢的城市規劃,她在心裡咒罵,如果在她家窗下的高架上有一輛車要向北行駛,它必須先下橋,從西面匯入輔路,再向東擠上另一座高架。問題是,輔路上的車輛有一半的車輛是西行的,那麼這位不幸的司機就不得不在響徹雲霄的喇叭聲和詛咒聲中硬著頭皮橫切四個車道,動作稍慢就會錯過路口,被車流帶向幾公里外的下一個出口。梅紋在這扇窗後親眼目睹過無數次車輛對峙、剮蹭,以及由此引發的大打出手。後面的司機眼見寸步難行,索性熄火出來觀戰。

她喜歡俯視這一切,它讓你明白腳下堆砌的模糊不清的黑點叫做生命,無論怎樣光彩奪目,都絲毫看不出區別。而那些所謂生活的意義,本質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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