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出口他就後悔了。
一個在京城的精緻裡浸染長大的女人,在粗野的蠻子之中即便地位再高,未必過得真有多順心。她經歷的一切自己未必不覺得傷痛,而他卻揭開了她的疤痕,還撒了一把鹽。
剎那的靜謐令他確信對面的女人確乎被自己深深傷到了,正欲開口道歉,卻被她平穩的音調阻住了話頭。
“即使這樣的性格已毀了我半輩子,即使每一次我選擇的路都走向了未曾預料的所在,即使它令我的人生在你和所有人看來一敗塗地,無論結果如何,我不做違心的事。李公子,我這輩子在誰的眼裡都算不得順遂,但我從未後悔過。我自己選的,我甘願承受。我還活著,日子還長著,只要好好地過,誰知道後頭等著我的是不是好日子呢?”
在所有人的眼裡,她這一生除了一個慘字,大約也沒別的詞可以形容了。她脾氣是壞了些,可顯而易見的是,運氣也稍許有點差。
昔日京城貴女之中,大約再也找不到一個人比她更坎坷;那又怎麼樣?她從未因任何一段挫折而自暴自棄,哪怕命運似乎很喜歡同她開玩笑,每回當她以為就快看到曙光的時候,又一腳將她踏進更深的泥坑裡。
聽她說的話,似乎他方才所言對她一點傷害也沒有。
可李隱玉認為自己確實說了不該說的話,便仍舊對她道歉:“抱歉,一時激動才說出那樣的話。”
“李公子無需對我道歉,我知道許多人都是這樣看待我,對你們來說這是事實,沒什麼好抱歉的。”良月淡淡回應。
忽地一陣重重的腳步聲靠近了帳子,一聽便知人數不少。
良月心知不好,不由分說地拽著李隱玉的手腕走向一旁,拉開衣櫃的門,將他往裡推。
“無論如何都不要出聲,在這裡,沒有什麼我不能應付。”良月低聲囑咐道。
李隱玉倒不怕自己打不過門外那些人,只是此時暴露了,想要安然地帶良月走就難了,想要以最小的損失救出顧將軍也不會容易到哪裡去。
於是他一改方才的固執,只是回以同樣的低語:“你也小心些。”
“放心吧。”良月並不緊張:“過了今夜,你興許會發現女人比你想的有能耐得多。”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樂觀,很……有母親教訓兒子的味道……
良月在闔上櫃門時,並不知道藏在裡面的李隱玉心緒有多麼複雜。
“呼蘭哈敦,有刺客潛進來了,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須得帶人搜查一下。”良月才走回床邊,兀渠那不懷好意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阿骨的幾個兒子俱都色迷迷的,尤其這個兀渠,只要阿骨不在場,看她的眼神就露骨得很,良月早想收拾他,只是找不著好時機。
只怕他搜查是假,想借機佔便宜才是真。
良月摸上妝臺,隨手掂了一隻沉重的粉盒便扔了出去,只聽外頭哎喲一聲痛呼。
“你父親不在,只怕不便放你進來。”良月冷聲應道。
“正是因為父親不在,我才更要進來看一看,不然要是賊人摸進去,傷了呼蘭哈敦可就不好了。或者呼蘭哈敦其實正盼著有個強壯的男人偷偷闖進去,安慰寂寞空虛的你呢?哎,不會那賊人現在正在你床上吧——”兀渠越說越不堪入耳,還自顧自地淫|笑起來。
“兀渠,你父親從沒教過你尊重別人麼?”聽起來良月已惱怒了,大聲地喝斥他。
“我父親從來不教我尊重會跟低賤的侍衛私奔的女人。”兀渠說完,同身邊的人一齊哈哈大笑:“不讓我搜,那賊人一定是在裡面咯?”
“你再這樣汙言穢語,等你父親回來,我一定會讓他收拾你!”良月生氣地說。
“要是父親知道你窩藏中原賊人,還不知道會收拾誰呢。”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