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很快被報社認可。如果三個月後,你還是籍籍無名,還是默默無聞,那就要捲鋪蓋走人。到了那種時候,我真的要變成“賣火柴的大男人”了。
有一天,我接到了思想家的傳唿,思想家告訴我說,火車站附近有一家職業介紹所,專門介紹黑工,有一個男子剛剛從黑工廠逃出來,現在就在他的房間裡,他們是老鄉。
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我感覺到這是一個好題材。我準備去暗訪。
此前,在我剛剛暗訪了乞丐群落不久,在北方那座城市裡,有一天,在那條攬工漢(南方叫打工仔)們經常找工作的路上,我見到了一個從黑磚窯裡逃出來的人。那時候,還沒有黑磚窯這個詞彙,這個詞彙是在山西某某縣的磚窯裡,一大批現代奴隸被解救後,才有了這個稱唿。
我一共見過兩個黑磚窯裡的“奴隸”,兩個人的時間相差五年。
現在,黑磚窯已經絕跡了。
那天是北方秋季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用我們小時候作文裡的話來說,就是“陽光燦爛,萬里無雲”,這樣的天氣通常會令人心曠神怡,會讓人感到溫暖如春,可是,那天我卻感到了刺骨一樣的寒冷和疼痛。
那條街道很髒很破,從天亮開始,這裡就聚集了無數衣衫陳舊面板黝黑的人,到了午後,他們就漸漸散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堆堆垃圾。他們就是傳說中的攬工漢,操持著西部各地的各種口音,拿著打眼鑽孔粉刷牆壁篩灰和泥的各種工具,等待著需要短工的人來找他們。
那天我是去採訪他們中是否有打工被騙工錢的人。我去的時候拿著我們的報紙,我一到那裡,報紙就被一搶而光,然後我就派發名片,他們接過我的名片,嘻嘻哈哈地看著,對他們中出現的記者很好奇,此前,他們可能還沒有接觸過記者,他們老老實實地打工賺錢,他們覺得記者很神秘。他們不會想到自己的生活與記者會有什麼聯絡。
我一個一個地詢問他們是否有過打工被騙工錢的經歷,他們或者木然地搖搖頭,或者神情驚慌地閃躲開來。一個小時過去了,就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個40多歲的身材矮小的男子突然來到了我面前。他問:“你真的是記者?”
我說:“是的。”
他咬著牙根,腮幫子突然高高鼓起,像秋季田地裡偷食稻穀的田鼠一樣。他睜大眼睛,眼睛裡佈滿血絲,臉上的皺紋條條抖顫,神情顯得異常恐怖。他脫掉右腳的鞋子,右腳的大拇指沒有了。
“我……我打黑工,腳趾頭都……都讓人割了。”他說話突然口吃起來。一滴淚水滑過他飽經風霜的粗糙的臉,掛在下巴,搖搖欲墜。
我小心地問:“在哪裡?”
“在山西。”
他說,就在我們見面前半年的一天,他揹著行李從老家來到了火車站廣場,為了省錢,他夜晚就睡在廣場邊一家餐館的門口,天亮的時候,一個男子找到了他,問他是否找工作,他說是的。男子說,老家在蓋房子,需要幫手,一天50元,問他是否願意去。那時候一天50元是很可觀的收入,他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跟著那個男子來到了火車站旁的一家旅社裡,那裡已經聚集了七八個人,都是和他一樣的攬工漢,還有幾個面目猙獰身體粗壯的青年,他們和帶他進來的那個男子是一夥的。他當時也沒有多想,還為一出門就能找到工作而暗自慶幸。
然後,坐火車,轉汽車,他們來到了山西一個縣的小山村裡,那裡四面都是光禿禿的山,只有一條小路通往外面。村莊的外面有幾家磚窯,一群面無人色衣衫襤褸的人在那裡幹活,磚窯周圍遊蕩者手持棍棒的打手,還有吐著血紅舌頭的狼狗。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上當了。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