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把犯人帶到桌子前面,見獄吏揮了揮手,便連忙退到聽不見審問的地方。
獄吏一直俯首在公文上,這時抬起頭來,看看他要審問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個獄吏相貌兇惡,鼻子尖尖的,面頰蠟黃,顴骨突出,一對小眼睛露出探究的神色,滴溜溜亂轉,既像黃鼠狼又像狐狸。轉動自如的長脖子託著一個腦袋,從寬大的黑袍子裡伸出來,左顧右盼,活像從背甲裡伸出來的烏龜腦袋。
他先問波那瑟姓名、年齡、職業和住址。
被告回答說:他名叫雅克-米歇爾·波那瑟,五十一歲,歇業的服飾用品商,家住掘墓人街十一號。
獄吏並不繼續審問他,卻長篇大論地對他發表一通訓話,指出一個默默無聞的市民捲入國家事務的危險性。
他這通開場白又臭又長,其中講到紅衣主教的權勢和訓諭,說紅衣主教是個無可匹敵的宰相,是過去所有宰相的戰勝者,是未來所有宰相的楷模,誰想違逆他的訓諭和權勢而不受懲罰,那是痴心妄想。
訓話的第二段結束之後,獄吏用老鷹般的目光盯住可憐巴巴的波那瑟,叫他好生想一想他的處境的嚴重性。
服飾用品商早就想好了:過去他聽從了拉波特的主意,娶了他的教女,尤其是他這個教女又當了為王后管內衣的侍女,這一切都是魔鬼主使的。
波那瑟本質上非常自私,又極端吝嗇,而且極為怯懦。在他身上,對自己年輕的太太的愛情,只不過是第二位的情感,根本不可能與這裡列舉的天性相抗衡。
獄吏剛才所說的話,波那瑟真的考慮了一番。
“獄吏先生,”他戰戰兢兢說道,“請相信,對於無可匹敵的紅衣主教閣下的豐功偉績,我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欽佩,有他為我們掌舵,真是我們的福分。”
“真的嗎?”獄吏現出不相信的樣子問道,“如果真是這樣,你怎麼進了巴士底獄呢?”
“您問我怎麼進了巴士底獄,還不如問我為什麼進了巴士底獄,”波那瑟答道,“這我可是完完全全沒法向您交代,因為連我自己也莫名其妙;不過可以肯定,絕不是因為我不服從紅衣主教大人,至少不是有意不服從。”
“然而,你肯定犯了大罪,因為你關進這裡的罪名是叛國罪。”
“叛國罪!”波那瑟嚇壞了,情不自禁叫起來,“叛國罪!一個厭惡胡格諾派教徒,痛恨西班牙人的可憐的服飾用品商,怎麼居然有人指控他犯了叛國罪?請您想一想吧,先生,這種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波那瑟先生,”獄吏逼視著被告,兩隻小眼睛彷彿能看透人的內心深處,“波那瑟先生,你可有位太太?”
“是的,先生,”服飾用品商答道,感到這一下事情可講不清楚了,止不住渾身哆嗦起來,“就是說,我有過一位。”
“這話怎講?你有過一位!現在你沒有了嗎?那你把她怎樣了?”
“有人把她綁架了,先生。”
“有人把她綁架了?哦!”獄吏說道。
波那瑟聽到這聲“哦!”感到事情越來越茫無頭緒了。
“有人把她綁架了!”獄吏又說道,“你知道這綁架之事是什麼人乾的嗎?”
“我想我認識那個人。”
“什麼人?”
“您聽明白了,我什麼也沒肯定,我只是懷疑。”
“你懷疑誰?喂,老實回答。”
波那瑟完全失去了主意。他該否認一切還是說出一切呢?否認一切吧,人家會以為他知道東西太多不敢承認;說出一切吧,倒可以證明他的誠意。於是,他決定說出一切。
“我懷疑一個褐頭髮的大個兒,”他說道,“這個人氣宇軒昂,看上去像個大貴族。我經常去羅浮宮那個門口等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