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迢迢聽了這起子話,頓覺渾身的血液都向囟頂湧去,她連連退後,一張芙蓉面紅如火燒,尖聲斥道:“蕭燕奴!你莫不是聽不懂人言乎!”
“誰要和你這禽獸不如的孽豎衍嗣?你當真瞧不出來麼?每每與你同榻共枕,無一刻不令我作嘔,恨不能將你觸碰過的皮肉都剝幹剝淨……”
“不、不……”她釵環橫斜,鬟髻散亂,清淚暈去她敷面的胭脂,徒留道道粉白淚痕,“這都不是最恨之處……”
她說到這,突然頓住,狠勁拭一把染面的胭脂,將瓷碗一攛,白瓷裂在烏木地面,發出劇烈脆響。
她用力過大,金鍊帶著慣性往回抻,將她摜摔在地,她毫不畏怯碎裂的瓷器,就勢跌坐在地,抬頭乜向立在暗處的郎君。
“燕奴知道麼?我的心頭大恨?”
蕭偃自然不會答,宋迢迢掩唇,自顧自發笑,笑聲嬌滴滴的,他不語,腰身彎折,似要去拾地面的碎片。
指尖尚未觸及白潤瓷片的一角,就有一隻素手將它奪去。
女郎撫著瓷片的稜角,指腹漸漸洇出血來,她不再看他,語調輕而鏗鏘:“我最恨、最恨正統二年三月初四那場夜雨,恨自己沒有折在死士的劍下。”
“教你葬身弗光山。魂斷白骨冢。”
話落,她腕骨調轉,揚手逼向自己的脖頸,玉白瓷片吻合她跳動的脈管。
僅差寸厘,即要有血色噴薄而出。
燭光躍動,半空中一道殘影飛掠,重重擊在她腕上,驚痛之下,她手掌一抖,擊打她腕骨的玉勺和指間的瓷片齊齊跌在地面。
玉勺的力道頗大,許是正中經脈,宋迢迢登時軟掉半邊手臂,連帶著胸口悶悶作疼。
她捂著手臂,一時不甚有氣力。
蕭偃捻了捻指腹,不去看她,徑直行到座屏外的桌案處。
整塊酸枝木雕就的繩紋卷書案,上置宣筆、獅形鎮、闢庸硯等諸類文房器具。他容色平靜,將水盂傾入硯中,拈著松煙墨緩緩研磨,待得墨色如漆,宣筆略略一沾,就開始在白麻紙上書寫。
宋迢迢從前親見過蕭偃處理政務,自是知曉——不經中樞,直接從禁中發出的內製方用白麻紙。
非宰輔使節任免、整肅朝綱等急要事務,決不輕易啟用。
她心頭一跳,當見到蕭偃書寫罷,從懷揣中取出封帶血的草詔來,她心旌大亂,顧不得痛楚,連忙要扶將起來,然而四面空蕩,她沒有依仗,很快摔回原地。
蕭偃被動靜驚擾,這才回頭看她,入目是少女低低垂淚的芙蓉面,還有藏在裙裾下的凌亂金鍊、雪色足踝,他看過一眼就收回,仔細理著墨跡乾透的白麻紙。
宋迢迢無法,金鍊纏足,她近不得蕭偃身,就不能探明原委,她瞬瞬目,眼瞳流眄之間,淚水連珠般往下落。
她本質現實,多年的商賈生涯更加薰染她。
她少時讀虺蜴斷尾求生的典故。
心中道,斷尾求生、斷尾求生,斷尾是兩相其害取其輕,求生是本里。
怒態、尋釁、肺腑之言、哀慼赴死之姿,必要時候俱是她保全己身的利器。
前提是不牽連她身邊人。
角落的燭火傾倒向她,影影綽綽間,她低著頭,瞧見帝王的雲履逼近,下頜一涼,那方血詔將她面龐輕輕挑起。
她餘光撇過其間的字跡,篤定它的出處,心中越發彷徨。
不及她開口,蕭偃移開血詔,撥弄一下她的琉璃耳墜,先時道:“賀三娘是氏族出身,族中內鬥頻頻,跌宕起落,比之商賈,她萬事利為先的本質更甚。”
宋迢迢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她掐緊腰間的絛帶,暗咬銀牙,緘口不語。
琉璃墜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