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她太息:“此去一別,不曉得要何年何月再敘了。”宋迢迢同樣悵惘,說到傷神處,端起杯燒春,與昔日的師長對飲。
對飲三盞,方才盡興離去。
過得片刻,蕭偃趕來,宋迢迢已經醉得徹底,女郎眼風都不分他半點,捧著酒壺,揚起玉白頸,徑自傾壺暢飲。
蕭偃愕然,忙要阻攔,因不好妄動惹她惱怒,就淺淺扣住她的後頸,要她與自己對視,免得她還要海飲。
他面上不顯,心中急得發嘆,道是宋迢迢這幾日莫名嗜酒,確有些反常了。
莫非當真記起了往事,不然今日為何要請沈群春,按理說她將關於他的種種都丟得乾淨,怎會獨獨記得在揚州授書的沈群春?
倘若、倘若她真的全數記起,致使兩人在大婚前的關口出岔子,他真是心肝脾都要盡裂了……
他一素是不擇生冷的性子,當下太懼太怕,聯想適才得到的密報,不禁冒出些卑鄙念頭,思及她在晉州時的情狀,連忙壓下去。
只是手足無措間,他的翦羽不斷簌動,眉峰或蹙或松,瞧著十足恐慌的模樣。
宋迢迢與他額心相抵,感到他的睫羽在一下一下顫著,和她的睫羽點頭相交,她觀他眼眸清而媚,泛著漣漣水光,宛如做錯事在忍淚的孩童。
她認真看了一會兒,噗嗤笑出聲,歪著頭道:“你在怕什麼?”
少女因為醉酒露出憨態,尾音拖得纏纏綿綿,像粘牙的餳糖。
蕭偃立時晃過神來,捧住她的面頰,定定回望她,極輕、極輕地問:“月娘…月娘…你說說,我是誰?”
“你?”女郎瞠大眸子,掙脫他的束縛,退遠幾寸,正色道:“你是、蕭子愆…是阿郎…是燕娘。”
“……是陛下呀!”
話音落地,蕭偃頓覺心臟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他幾要吸氣不得,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著她,祈盼她吐出一句轉圜之言。
然而沒有,宋迢迢仍舊靜靜望著他,眉目間有一種褪去醉意的凌然。
窒息之感愈重,他青白著臉,心腔有一個裂口在撕扯,沉默間,他的哀求之色被取代,決然而瘋狂的痴色漫上來,使他清瀅的眸子變得濁紅,與慘白的肌膚形成刺目的對比。
就在他決心下令,要將女郎囚入金殿時,她突地俯身靠近他,兩片柔軟的唇瓣緊貼住他的,如蘭似桂的香液匯入他的唇齒,他怔怔凝著她閉闔的雙目,一時間忘了閉目。
反而在心中痴痴念喃:原來如此。
原來是要使計誘他吃酒。
可嘆他在宋迢迢面前總是出奇的失常,眼前人一冷一熱,他就毫不猶豫將諸般不尋常拋之腦後,將動盪與暗流死死壓入心底,全盤放下戒備,虔誠、忘情地與她交吻。
蓬船駛入蘭草間,悠悠地搖曳。
此等行事下,隨行眾人自會退去他處,亟待外人退下,宋迢迢挑簾出艙,她衣襟鬢髮微微亂,姿態閒靜。
小舟靠著大片疏密錯落的蘭草,她彎腰,垂手沒入水中,接著淨手的假動作,擲出袖中隱藏的琉璃小瓶,小瓶順著蘭草的罅隙,飄到一座汀洲間。
汀洲上藏身的少年拾起琉璃瓶,卻見瓶內除卻鮮血,還有一細長卷紙。
上書——今日聽故人言西地有一奇草,名為芃,食有奇效,或有堪用之處,君往河西求藥,一併將之帶回。
四月至,春光漸好,花簇錦攢。
正值爛漫時節,宋迢迢的氣性反倒一日大過一日,三不五時尋茬子,時而喜吃蘆橘時而喜吃柰果,最鬧人的時候,連沙南的胥餘都要替她尋來。
蕭偃一概應允,一概照辦,有時杜氏都要感慨,在應付宋迢迢這事上,這位陛下的耐性不遑於她這個阿母,況且自家女郎往常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