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縱並沒有如約和鍾穎去陳老師課上打卡。而是藉口著涼,比開課時間晚到一個鐘。跟隨旁聽生,在門廊外長廊上坐著。在他隱隱約約,略喑啞的聲線中,模模糊糊聽了半堂文學理論課。
恍惚間,陳縱幾乎以為時光倒退十餘年。港市的陽光和金城一樣充沛,本部大樓和爸爸蓋的“冂”形小院有些雷同,天井裡頭也有蔥翠的熱帶植物。子夜在窗前溫書,話音平仄有序。她在芭蕉樹下打盹,場景有種詩性。
這首詩從十六年前延續至今,擱筆待續。陳縱想讓它繼續書寫下去。
前來參觀校園的遊客,當陳縱也是學生,好奇問她這是哪位名師的課,怎麼這麼多人?
怔忪間,已有好心人替她作答:“當然是陳先生的課呀。”
“陳先生名作子夜。”伶牙俐齒的中文系女學生接著解釋,”因這一層,中文系必修書目《子夜》常年無休,被借到線裝書命懸一線,簡裝本開枝散葉。也不管陳生名字是不是出自這二字……足可以證明,至少在這間學校,陳生人氣高過《子夜》。”
說話間,放課零響,子夜一刻不停留,嫻熟穿過人群,恰到好處地躲開了平日不用功、臨期才擁上來追問考核重點的學生。遊客起初還疑惑不解,直至震懾於陳老師氣質,一瞬間也懂得了他的課室為何如此熱門。
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陳老師,陳縱也是。
昨夜短暫重逢的悲愴早已煙消雲散,陳縱臉上漸有笑意。
陳子夜不是這本《子夜》。
他萬眾矚目,她籍籍無名——這些年兩人相處,似乎總是這種模式。但問這世上誰最瞭解子夜,陳縱自信不會有人比她知道更多。
真好,哪怕只是因氣質卓著,至少在這間學校,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他是否是“陳金生獨子”。他似乎已經可以脫離陳金生,獨立地活下去。
陳縱呵地輕笑,抒出一口胸中鬱氣。站起身,隨放課學生一道下了山。到計程車站時,才發簡訊給鍾穎,“我到了。去吃哪家?”
那個週末,陳縱和鍾穎在港市隨意吃了幾家網紅推薦的熱門餐廳,潦草結束行程。鍾穎主要是來陳生課上合影留念,陳縱目的不在打卡,也都無所謂。深市離港市近,兩人約好下次得閒,提前做好功課,來港市短住幾個禮拜,爭取每日都有vlog放送。
子夜始終不曾聯絡過她。工作的忙碌沖淡了些許失落,陳縱也常常自我安慰,不打緊,你預料到的,不是嗎?
何況一切才剛開始。
鍾穎也有得忙,直至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貼有“作者親籤”的小logo。叫來書城管理員詢問,才知道深市多文青,簽名本不巧昨天賣光。
陳縱只好隨意揀了本《借月》普本,在櫃檯借筆,在空白環襯寫上:陳-放縱的縱,贈周正-歧路的歧,不要客氣。
旋即裝進紙袋,乘公交直達周正歧家樓下。
周正歧早早候在站臺,脖子上還掛著圍裙,在人群裡頗惹眼。陳縱一見他就想笑,一路從巴士站和他笑鬧著進了公寓門。屋裡眾人正圍坐著看電視,門一開,一個個怨聲載道,“我們怎麼沒這待遇?”
陳縱問,“怎麼?”
男一許瑞道, “他藉口做飯,任誰來了,都叫旁人替他跑腿下樓開門。我第一個到,他竟叫我等別家住戶來了再趁虛而入。”
大家都笑得不行。
陳縱自然而然打趣,“我咁特別?這招不得留待接arya時再用?”(我這麼特別?)
“別人三點就到了,”鍾穎朝廚房努努嘴,壓低聲線,“被使喚到廚房幹活。”
陳縱咯咯直樂,“朋友如手足嘍,當然要重視些我。”
周正歧全然不理會,乖乖站在門口拆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