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二太太身邊的衛二小姐亦彷彿抬著滿目的驚豔道:“難怪嫂子方才不立刻拿出來呢,這麼個巧奪天工的好東西,貿貿然出現在眼前,怕只當是哪處天宮裡落下來的仙器呢。”
嚴氏佯怒,帕子一甩,指甲輕輕拂過衛小姐臂上,“就你這丫頭會說話!再取笑一句,看我不在二弟跟前告你一狀,你打小隻聽他的話,看他怎麼教訓你!哪裡算得上是仙器,就你這不識貨的才這般大驚小怪,似我二弟妹這般見過大世面的,才不會將這東西放在眼裡呢。。。。。。”
話雖是說給衛予和聽的,餘光卻掠過了一直未起身的二少奶奶。
方才這麼多人,哪個不湊上來對這擺鐘稱讚幾句,獨這顧氏穩如泰山,連頭都不曾偏移一寸。便順著衛二小姐的話下坡,給了她幾句難堪。
一時間又將目光引到了這位新進門的江南顧氏身上,子虛心中大呼委屈。
嚴氏這是怪她沒有擠上去讚歎幾句漂亮話啊!真是冤枉,她坐在門邊,那擺鐘離她隔著四五人,開啟時只瞧見金燦燦一片,而後又被各位太太姑娘圍了個水洩不通,即便她有心稱讚,也實在是無力扒開這層層人群湊到跟前瞧個究竟,便只得坐在椅上不去湊熱鬧。
殊不知,這也成了個不熱情的把柄,令嚴氏再次搬出周慕筠和衛小姐那點子說不清的同窗情誼做文章。
二少奶奶望向中央的大嫂,擺擺手露出幾絲羞怯,笑道:“可不是大嫂說的這般,子虛是江南小戶,怎比得上在座的姨娘姐妹見多識廣。方才實在是離得遠,搶不上跟前的好位置。遠遠瞧過去便已是金燦燦得華貴,若近前看了個透,只怕真要像衛小姐說的以為是件仙器,屆時,可保不準會露出什麼窘態呢。。。。。。”
嚴氏臉色變了變,這麼一說,倒是自己小心眼了。。。。。。
同嚴氏一個牌桌上的四太太呵呵一聲溫言道:“誠如二少奶奶所言,咱們雖虛長了一身年紀,到底也是不常見這般精緻的玩意兒的。說來不怕您們笑話,我到現在還覺著眼前閃著金光呢。。。。。。”
同屋的幾位姨太太也都點頭贊同,“是呢是呢。。。。。。”
衛二小姐察覺屋子裡倒轉的風向,嫣然一笑,拾起桌上的紅布又蓋了回去,“嫂子您看,大夥可都這麼說!偏您一個勁兒謙虛,欺負咱們女人家見識短。得,就由我給您蓋起來,回頭擱到自個兒屋裡好好藏著,若是損壞了個邊邊角角的,咱們可賠不起。”
幾句熟稔的俏言惹得嚴氏噗嗤一笑,舉手便要打下去,“壞丫頭,什麼叫好好藏著!你若喜歡,便拿去。左右從前,也沒少在這家裡討著好東西。”
衛小姐不依,掩笑反駁:“嫂子盡笑話我,哪裡是我討去的,分明是周伯父和各位姨娘疼我賞的,您別是吃我的醋了?”
這揶揄催得嚴氏將手掌落到衛小姐肩上,全然笑開了,“伶牙俐齒,真是吃不得半點虧!”
嚴氏一笑,這事兒便算翻了片兒,接下來便只又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笑話。
子虛掛著矜持的笑,撐起肩骨緩緩掃視這一屋子的笑顏,陡生起一股疲憊。 此刻在這屋中姿態各異微笑著的女人們,便是日後她將要用一輩子時間來周旋的世故。
說話一旦有了章法人就成了木偶,如何你來我往,如何隔岸觀火隔山打牛,又如何笑意妍妍地使出溫柔一刀,種種。。。。。。種種。。。。。。
真情假意,譏諷難辨。
☆、同聲若鼓瑟
幾日大雪後天氣堪堪放晴,周家後院的寒塘裡結了厚厚的冰,碧湖在冰面下停滯了盪漾倒是應了這冬景。
晨曦微露,二少奶奶披衣下床,未及起身便被枕邊人一把撈回被窩。那人迷濛著眼,怨氣很重,“大冷天的,起這麼早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