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口裡知道的,那時候不少人巴結他,裡頭自然也有人託我送禮。現在想來,他們興許還託錯了人。不過,若真說起來,上一世要是真沒出那件事,我也還真以為,我們這叔侄感情到底是還行的。
其實,這倒也不能怪我眼神不好。
任三爺不論討厭亦或是喜歡一樣東西,從來不會表現在臉上。就拿他好茶這點,其實也說不上來,就是聽說對茶葉這些還有點研究,據說也收藏了一些珍品。說起來,倒是也有些個人打聽過任三爺另一方面的口味,有人說任三爺為人風雅,喜歡帶點書卷氣的女孩,也有人說任三爺喜歡帶點脾氣的,尤其在床上的時候。
這種事多有傳聞,卻也是私下說的,從來不會擺到檯面上,沒人敢去領教任氏三爺的脾氣。早前也有人說任三爺辦事像極了任大老爺,就算任三爺後來出了事沒了權,老一輩有些眼光的,卻說——三爺和任家大老爺沒一分相像,白手起家不見得有多難,活了大半輩子,倒是還沒見過落水狗能過得跟皇帝似的,誰也不敢惹。
也不知是褒還是貶。
徐醫生說著話,任三爺只是偶爾“嗯”了一聲,多數都是示意景叔代為回話。我插不上嘴,只好直直坐著,眼睛也不敢四處瞟,低頭也正好瞥見任三爺的手,搭在翹起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像是在打算什麼。
我正襟危坐,也不曉得過了多久,一直捱到徐醫生說告辭的時候,難以自制地抬手,就要往我的眼睛揉。
只是手才抬到胸口,就覺得一陣涼。
他的力道挺輕,很容易就能甩開,卻輕易地把我的手按了下來。景叔剛好正把徐醫生送到門口, 任三爺只是打了手勢,景叔向徐醫生說了句:“失禮了。”他快步走來,步伐很沉穩,對著任三爺微微低頭,有種軍人遇到上司的奇異感覺。
任三爺側頭不知說了什麼,景叔只說了聲“是”,轉而去吩咐下人。一會兒,才又走到徐醫生那兒,略帶歉意地說:“招待不周,我替三爺給大夫賠不是。”
徐醫生朗笑幾聲,回頭也不知是打趣還是別有深意地說:“三爺多大的面子,受不起受不起。我以前總聽人說,女兒嘛,是要慣養的,傳言不可盡信啊……三爺對這侄兒護得倒是緊,三爺您上次和我提起,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姑娘,讓三爺藏得緊。唉,男孩兒,還是吃點苦頭好。”
任三爺淺笑不作回應。
“徐大夫,這裡請。”
“好好,我也不留著討人嫌了。”
景叔和徐醫生看樣子有些私交,門合上前卻是聽徐醫生有說了句:“……三爺的眼光,還真是比不上啊……”
沒一會兒,就瞧見下人把溼巾端了上來,任三爺一手接過,傾身挪近了些。我原來還怔忪地坐著,等到手邊感受到一股涼意的時候,差點從位置上彈跳起來。
“三、三叔,我自己來……”
我只覺得眼前一晃一晃,舌頭跟著不利索起來。其實,我打小就有這個毛病,和他幾乎說不上話,也不敢怎麼正眼對著他。
說起來,上輩子我做過最英勇的事情,估計就是在任氏出事那會兒,位置交接的常年晚宴上,把杯裡的紅酒往任三爺臉上潑。
那時候的場面堪稱混亂,王箏讓我掃了面子,當下開口就讓保安把我給請出去,吼得跟什麼勁的。我記得,他的臉色也不大好,估計活了四十幾年,還沒遇上敢往自個兒臉上潑酒的人。
我後來走過巷子無端讓人狠狠揍了一頓,指不定還是他指使的。
任三爺這人瞧過去很柔和,實際上比誰都強硬。扣著我的肩的力道挺重,我不自在的掙了掙,那感覺就跟老鼠讓貓逮著一樣,讓我覺得莫名的心悸。溼巾輕輕覆在發酸的眼角,一瞬間的不適後,倒是泛起讓人舒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