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滑過枕邊人在某個清晨驟醒時含羞帶怯的笑容,而這場腦內混戰最終導致了罕有的疲憊感,讓他不覺輕輕靠向椅背,難以負荷地以食指和拇指捏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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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賢趕到約定地點時,蘇遙已經亭亭矗立在風中。秋老虎依舊盛行,她卻把一身淺紫色歐根紗的半透明風衣穿得翩然出塵,一個回眸淺笑,恍惚間讓他一夕回到校園。
心裡卻比誰都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說要不要找個地方喝點東西,他卻打定主意不作久留,讓她儘快把要說的話說完。她精緻無暇的面上忽然漾起一絲淺淺哀傷,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開口卻是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最近……都還好嗎?”
“謝謝關心,都還不錯。”
他的禮貌和生分讓她心臟驟然緊縮,露出近乎疼痛的神色來;他心頭微微一緊,卻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在意。
因為,他們都沒有資格。
“你們的感情……很好吧。”她首先試探。
“沒你說得那麼好,但我們都很努力在經營,希望你也一樣。”他語氣淡淡,卻暗藏犀利。
她頓時被堵得啞了口,不覺慘然一笑,低下頭去,無言以對。
他沉默地環視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段短暫卻讓他畢生難忘的歡樂時光,有很大一部分都和這裡有關,讓他無法不沉泯於回憶……
在他錯失獎學金那天,她乘著月光出現,問他要不要去喝一杯,他本能地想拒絕,不是因為不想,而是自卑;她卻笑得略帶狡黠,問他是不是怕喝不過她?
血氣方剛的年紀最經不起激將法,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和她並肩坐在了學校附近的Pub裡,盈盈笑意襯著她精緻五官,在茶色柔光下顯得分外好看。心頭鬱卒於是忽然找到了傾瀉的開關,在她的鼓勵下,他一杯接一杯。直至散場時分,昏昏沉沉的大腦裡已然失去概念,完全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
半醉半醒間,酒保遞來的賬單驚出他一身冷汗!正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卻動作流暢地開啟纖巧美麗的名牌手提包,語態從容:“他醉了,我來吧。”
那一刻熱氣陣陣襲上他微紅的麵皮,不知是羞窘,還是心動。
深夜無人的江邊長堤,是他記憶裡最美的兩人時光,儘管已然記不真切。他大著舌頭說錢一定要還,她卻只是淡淡一笑。
衛庭賢不經意地用腳尖碾著路邊碎石,思緒忽然又回到那個下著濛濛細雨的傍晚,也是在這江堤的樹下,或許,就是現在他腳下的這一小方土地。
他們的生活其實並沒有太多交集,能一起喝一杯,或者在圖書館面對面看看書,他已經知足。所以在那個靜謐如常的午後,她在書本遮掩下的淺淺一吻,讓他錯愕得說不出話。
這是他人生中最瑰麗的時光,雖然短暫,卻光華四射。可短短兩個月,卻已把這薄薄緣分用盡。
畢業典禮前那個傍晚,他在給她的筆記裡夾了紙條。到了那日,他手心緊緊攥著那枚用第一筆實習工資買的銀戒,她卻遲遲沒來。
心口像是揣著火石般惴惴不安,他簡直不知所措——可等待一分一秒地放涼了他的期待,熱度一點一點退去,直到漫天煙雨澆滅他心口的最後一絲火苗,留下一縷微疼的青煙。
結局並不意外,她忽然銷聲匿跡,仿若從未存在。後來隱約聽說她傍了大款,出資送她出國留了學。而這個傳說在他忍無可忍地對傳播者拔拳相向後不久,也逐漸湮沒在了新的八卦中。
此刻,這一切已經不重要——六年時光已帶走太多痕跡,以至於再相見時連問出個所以然的意願都不復存在。凡事皆有其因果,當年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單薄肩膀,又怎會是她遮風避雨的可靠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