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姨媽家來的客人通常都會問:
“‘這小姑娘的父親呢?去哪兒了?沒管自己的女兒?’
“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一死了之。最讓我受不了的就是聽到別人說我母親是‘可憐的讓娜’。還有就是說我是孤兒。我不是孤兒!我爸不是還活著呢嗎?
“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恥辱。我明白他們不太喜歡我,只是可憐我才收留我。
“我父親那時候還很年輕。他是幹嗎的?您知道,我記性不好。誰都有父親,誰都愛自己的父親,都覺得他好。可我父親就不那麼好,就是這樣;我後來才知道他怎麼不好。首先,他騙了我。騙的可是他的女兒我呀!他到姨媽家來看我,我那時在姨媽家已經待了一年。姨媽們上趕著招呼我父親,因為他是個充滿魅力的男人,不管怎麼說我就是這麼認為的。他開始給我講很多故事,我告訴他:
“‘別聽她們的,我可慘了,我向你發誓,我過得特別慘,我要跟你走。’
“他開始逗我開心:
“‘等著吧,咱們以後會有一個家,咱們自己的家。’
“他又說了一大堆甜言蜜語,都是當父親的對當女兒的說的那種話,其實他心裡清楚,他就要遠走高飛去美國了,也知道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我後來確實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後來又來過信。還寄過一點兒錢。多少錢?你以為有多少?我一無所知。再後來就沒人提起他了。
“我瞭解我父親。他走的時候還不到30歲。他又開始了新生活,組建了新家庭。他幹嗎還要管他的兩個女兒?他知道她們過得挺好,有人管她們。他不在乎。他後來又有了孩子。其實他做得對。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這麼幹。我不覺得一個人30歲前該對這些破事兒負什麼責任。”
兩個女兒?不是還有個老三嗎?還有倆兒子呢?香奈兒小姐“撒謊”撒得也太出格了點兒,我懷疑她是故意的。她到底想騙誰?我問她父親是幹什麼的,她從來都不說。
“我父親可喜歡我了,我妹妹他就不喜歡,不管怎麼樣都對她很兇(當我問她,她的姨媽是否也接納過她妹妹時,她充耳不聞)。她就是倒黴的化身。我母親為生她大病一場,從此再也不能懷孩子了。我就代表著喜悅。生下我以後家裡的條件就越來越好,只是到後來才變得糟糕了。我父親和一個情婦生了個男孩,和我歲數差不多。我從來都沒見過他,對他一無所知。這些事兒誰都不愛聽,我自己也不愛說。您知道了這些破事兒又能怎麼樣?
可可的童年時光(4)
“我母親可不是農民。他們說我是個穿木鞋的小農民。可光腳穿著這玩意兒是沒法走路的。居然還說我是穿著木鞋來的巴黎!木鞋我是穿過。到了冬天,每家門前都有這玩意兒:我們把木鞋脫在門外,只穿便鞋進屋。我們那兒的冬天冷得嚇人。壓根兒就沒人想要出去滑雪!都想待在屋裡暖和著。
“人人兜裡都裝滿了栗子。爐子上坐著小鍋,小鍋裡煮著土豆,那是餵豬的。大鍋裡永遠裝滿栗子。大人不讓我出門,可只要有人開門,我就會趁機溜出去,當然,一出去就得穿上木鞋,要不然回來就得弄得到處是水。我們那兒的人冬天都不出門。大家都是整棵整棵地把樹弄回來放在爐子裡燒。我特別喜歡冬天,可以待在廚房裡,隨便玩兒。在鄉下,廚房就是一家人的命,什麼都能拿到火邊烤。
“我以前住在南方。我爸他們家,在尼姆①,他們都是南方人。”
在可可的記憶中,彭岱爾咖啡館留下的印象似乎已經蕩然無存。那她長大後就沒人跟她提起這一段嗎?
“在尼姆,你得想著怎麼把日子過好。我們家靠賣酒為生。有時候能賺點錢。後來就陷入窮困了。”
她在編,她在講故事。香奈兒家族從來就沒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