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推算,最多再過三五天,蠻子的船艦就能衝出海霧,駛入寒暑之水了。如果那時還不能修成“無形刀”,唯有憑一己之力,與蠻子拼死血戰。
我自己是生是死,無足畏懼,但一想到羅澐仍然昏睡不醒,不由有些著急起來。於是向康回問清了女媧花和陰陽草的所在,不顧陰陽獅龍獸咆哮窮追,御風朝外衝去。
碧天萬里,不周山的頂峰直破蒼穹,看不見盡頭。我沿著崖壁朝上疾衝,狂風颳在臉上,痛如刀割,讓人無法呼吸。
體內真氣受大風感應,洶洶流轉,破臂衝出,形成了八丈多長的凜冽刀氣,氣勢卻比從前猛烈了數倍,雖然還遠遠達不到“無形刀”的境界,卻以殺得那兩隻孽畜驚吼奔竄,不敢靠近。
也不知朝上奔了多久,霧氣繚繞,寒風刺骨,巖壁上的花草樹木越來越少,只剩下淡青,淺墨的苔蘚與蕨草沾著冰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那兩隻孽畜的咆哮聲越來越遠,已漸漸追不上來了。穿過茫茫雲海,陽光燦爛,不周山依舊高不見頂,崎崛峭拔,參差綿延,像一道巨大的金色屏障,橫亙在蒼天與雲海之間。
一陣狂風颳來,異香撲鼻,上方凸出的冰岩上,奼紫嫣紅地開著幾千朵奇花,彷彿霓霞繚繞,又如火焰搖曳。那些花都並蒂而開,雙瓣雙蕊,應當就是康回所說的“女媧花”了。
我採了幾十朵最為豔麗的,兜入衣袖,貼在絕壁上稍作休息。大風呼嘯,衣衫獵獵,腳下只要稍一打滑,便不知被刮飛出多少裡外。
我從沒有在這麼高的地方俯瞰過世界。
萬里無垠,雲海翻騰。朝南遠眺,依稀能看見淡淡的青色,不知是海,還是哪片大荒的山脈。
這景象如此遼闊、壯麗、而又……寂寥。陽光將我的影子照在身旁的石壁上,整個天地,蒼茫得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相伴左右的,只有這呼嘯不息的風。
我突然覺得一陣窒息的悲涼與難過。幾千年前,當伏羲在這裡種下女媧花,是否也曾有過高處不勝寒的感慨?如果有一天,我終於登頂崑崙,俯瞰蒼生,是不是也如此刻般孤單?
在這浩瀚無邊的宇宙面前,生死、成敗、愛恨、榮辱……都顯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就像女媧花的芬芳,隨風而來,隨風而散。
我不敢多想,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往下衝去。擺脫了獅龍瘦的糾纏,風馳電騁地衝入“水火海竅”,順著滾滾渦流直達海底,果然瞧見無邊無際的白沙上,搖曳著一叢叢雙葉雙枝、黑白兩色的陰陽草。
回到崖洞,依照康回指點,將採擷來的陰陽草與女媧花一起烤制研磨成粉,在滾水中煮沸,又用小火熬了六個時辰,倒入石碗,置於不周山的陰陽分界線上。
過了一天一夜,石碗西側一半的湯藥結了層薄冰,東側一半則溫熱如初。我將陰陽二炁集於指尖,攪勻湯藥,一點兒一點兒地喂入羅澐口中。
剛餵了一半,她就輕蹙眉尖,在我懷裡咳嗽起來,耳垂上的碧蛇跟著噝噝吐芯。雖然並未理科醒轉,已讓我大喜過望。
康回卻在鏡子裡冷笑不止,說蛇足妖女心狠手辣,最喜歡恩將仇報,我將她救活了,指不定要吃多少苦頭。
喝完藥湯,羅澐依舊沉沉熟睡,臉上冰霜盡融,身上的蛇鱗開始逐漸淡去,恢復為瑩潔光滑的肌膚。
蜿蜒的蛇尾也漸漸變為修長秀美的雙腿,黑髮斜披在?裸赤?的身上,隨風拂舞,春光若隱若現。
我心裡怦怦亂跳,不敢再看,講太極鏡揣入懷裡,繼續閉目端坐,修煉元炁。但不知為何,腦海中全是她海棠般嬌媚的容顏,心猿意馬,雜念紛至,始終無法進入空明之境。
過了幾個時辰,睏意上湧,漸覺皮怠,索性蜷身而臥,迷迷糊糊地做起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