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帆獵獵,破浪前行。陽光昭得遍海都是金光。我扶舷南眺,想起姥姥第一次帶我和瑤雩來到南海的情景。
那年我剛滿七歲。公孫軒轅大破諸族聯軍的“四獸陣”,下詔廢除五除之別,改設十二國。我隨著姥姥逃出西荒,又輾轉到了南海。
也是在這海上,也是在八月,我們聽說龍族鎮海王與鮫人國主大婚,公孫軒轅將親往道賀。
姥姥拍著船艙,淚水盈眶,又是悲怒又是傷心,說如果我舅舅還活著,一定可以趁著婚禮,殺死軒轅,奪回天下。
沒想到天意迴圈,又給了我這次機會。嫘母垂危,公孫青陽性情柔弱、只要殺了昌意,公孫家再沒有能和我一爭短長的主人!
身邊人來人往,暄曄如沸。那些賓客要麼在打賭昌意的新娘究竟是哪能一族的公主。要麼在猜測公孫軒轅的下落,還有不少人居然在議論我。
短短兩個月,我大戰燭龍、烈炎,神出鬼沒,似乎成了大荒中的名人。但在這些人眼中,姥姥已死,彩雲軍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就算我真的修成了“三天子心法”,也絕對抵不過公孫軒轅的“剎那芳華”。
我暗自冷笑,相柳握住我攥緊的拳頭,低聲說:“滴水穿石,百年不遲。如果公孫軒轅沒有死,一定會出現在這次的婚禮上。你答應我,絕不要和他莽撞拼命。”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髮絲飛舞,凝視我的眼睛裡充滿了溫柔、關切和憂懼。
剎那間,我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除了妹妹與姥姥,生平第一次有人這麼在乎我的生死。
和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恍恍惚惚,如在夢裡,不管是同拜拜天地還是那一夜的雲雨,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直到那一刻,我才鮮明而強烈的意識到,她真的已經成了我的妻子。
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時候,海上風浪越來越猛,白雲翻騰,變幻出萬千莫測的形狀。一個巫師高舉碧綠的烏龜殼,嘆了口氣,說看這光景,婚禮當天只怕要有狂風暴雨了吧。
周圍人連稱可惜。
我心裡卻有如怒潮洶湧。如果真有風暴,就來得更猛烈些吧。越猛烈的風暴,越能感應我體內的陰陽二炁,將無形刀的威力激化到最大。這樣即使遇上公孫軒轅,也能有拼死一博的機會。
有人搖頭笑道:“天有不測風雲,這世上的許多事情是沒法卜卦算出的。比如苗帝明明與公孫軒轅、炎帝情同手足,最後慘死在姬遠玄那奸賊的手上,偏偏他的兒子卻像被豬油蒙了心,一心要殺死軒轅、炎帝,為姬遠玄報仇雪恨。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我心裡一震,這種話很早以前也曾經聽人說過,我一直視作挑拔我與姥姥的謊言,不屑一顧。但不知為什麼,此時聽來卻覺得說不出的刺耳。
周圍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談起當年之事,從蜃樓城到古浪嶼,從蟠桃會到天帝山盟,又從嫘母的婚禮談到阪泉與涿鹿之戰,時而鬨然大笑,裡面唏噓感嘆。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和姥姥所說的大相徑庭,甚至完全相反。我越聽越覺得鬱結如堵,心中憤怒、淆亂而又難受。想起兩忘崖下與烈炎的那番交手、想起他所說的那些話,更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如果說烈炎當時是妄圖離間,胡編亂造,這些人現在根本不知道我在船上,為什麼要一齊撒這彌天大謊?還說得嚴絲合縫,毫釐不差?
我心亂如麻,正想問相柳,卻聽見有人叫道:“那是什麼?”轉頭望去,海面上大浪分湧,鼓起一個烏黑光滑的“山脊”。接著嗚嗚震耳,一條巨大的水柱從那“山脊”上破空噴起、漫天細雨般濛濛灑落。
船身被晃得劇烈搖擺,眾人驚呼迭起、趔趄奔跌。
相柳眯起眼,冷笑道:“夫君,你的心上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