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居然在父親眼裡看到了一股深沉的厭惡。
後來,石叔的喪事操持完。父親回府悶在書房裡三天不出。三天後,他喝了許多酒,摒棄眾人,只召了蕭翊進去。當時他們密談了足足有一個時辰,遠遠守護的父親的僕從,只能偶爾聽見一聲憤怒的咆哮。
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麼。只知道,父親醉酒,差點兒失手將義子活活掐死。蕭翊的頸骨有些裂了,原本雪白的脖頸面板被掐的淤青發紫,一月未退。當時他已經昏迷了,但眼睛卻還無神地半睜著,滿臉的淚(自打那一回,楊延再也沒有見過蕭翊哭)。
父親被爺爺用柺棍狠狠砸了一頓,差點兒砸成癱瘓。母親哭得淚人一般。
皇后姑媽連夜從皇宮中派出太醫,好容易才將奄奄一息的蕭翊救活。期間雖然母親不允許,但楊延不知為什麼,一直偷偷躲在外面。他覺得有些心慌。他雖然很討厭蕭翊搶了他的風頭,但並不想讓他死。這種糾結矛盾的心情使他煩惱了很長時間。
然後,蕭翊命大,終於活了下來。只是傷了聲帶,原本清亮好聽的聲音變得嘶啞,用了很長很長時間才稍微養好一點兒。他變得比以前更不愛說話,而且似乎性格也發生了隱晦巨大的轉變。怎麼說呢?若說以前的蕭翊是“君子溫潤如玉”,那麼現在也是玉,卻是凜然的寒玉。
蕭翊對別人的態度也變得分外持平公正,不管親疏遠近男女老幼富貴貧賤,統統簡化成兩種:一,相敬如冰。二,冷若寒冰。而且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方針,誰招他他惹誰,下手極為狠辣。自從他下黑手把當面罵他的某貴族公子踹成骨折,並且裝無辜使計策成功逃脫大人的懲處後,再也沒有同齡的孩子敢招惹他了。
三年後,爺爺八十八歲,安然長逝。
之後又過了一年,蕭翊離開鎮北侯府,獨自闖蕩天下。在分離的時刻,楊延親眼看到,相處了整整十四年的義父子,都未留戀地看對方最後一眼。蕭翊離開鎮北侯府,不像是離開一個“家”,而好像只是離開暫居的一個旅舍驛站似的。
幾年後,楊延隱隱約約聽到,蕭翊在江湖中闖蕩下不小的名聲。人稱“寒玉公子”。只是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出身,認識他的江湖人不會知道,這個性格冷淡武功高絕的少年,竟是國之棟樑鎮北侯楊忠的義子。
唉,這臭小子,永遠冷淡,神神秘秘的。真論起來,連和他同處屋簷下十四年的自已,也不敢說了解他什麼。父母未明,心思難猜,他便是天生的謎團吧。
救人
昭和二十三年夏。東川國虓谷關外。
綠野雜草茂盛。正午時分天氣炙熱,大黃狗都被熱得蔫蔫地,趴在地上直吐舌頭。
沈緣在這非人的惡劣環境裡跑得比兔子還快。
後面遠遠地能聽見馬嘶聲和喝罵聲。
很快,幾匹身高腿長的黑色駿馬追了上來。馬上的騎士俱是高大粗豪的漢子,神情殘忍冷峻。相比之下,沈緣柔弱的身軀更顯得瘦小。
二者的距離越來越接近。
前面幾尺處,是一個簡陋的茅草茶亭。幾位旅人在歇腳喝茶,聽見外面的喧囂,忍不住看了幾眼,不過也僅止於此。都知道關外不太平,那些騎著高頭大馬,手拿兵刃的豪客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沒事兒的話誰都不願意招惹。
蕭翊也在這茅草茶亭之中。他容貌出眾,易招惹是非。為避免麻煩,就戴著一個竹頂垂紗的斗笠。現在天氣暴曬,有不少人這樣打扮,倒也不招人注意。這時他已然喝完了茶,將茶錢放到桌上,對茶亭的夥計說了聲“結賬”,就起身整了整衣襟,信步走向門簾處。
夥計眼尖,心善,忙三步並作兩步湊到蕭翊跟前,低頭彎腰小聲道:“客官,外面怕有些不太平。不如您歇會